死无罪证
炉子上坐着一锅粥,是他把两天前冰在冰箱里的白饭掺杂一些五谷,兑上水煮的。本来打算炒个菜,但是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冰霜四壁和冷气,什么都没了,甚至连米面都没有。
楚行云站在冰箱前发了半天愣,不适合思索柴米油盐不居家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想起上次在家开火做饭的时期——当时还在倒春寒。
他本打算叫外卖,但是这倒霉的破小区不准送外卖的进,走出小区去拿,还不如索性出去吃。于是他把剩饭一股脑的倒在锅里煮成粥,现在煮成了,闻着有一股五谷淀粉的香气,盛到碗里一尝,碱性过强的自来水把不新鲜的白米饭冲泡成粉糊状的味道刺的舌头发硬。倒再多糖也无法拯救这碗粥那无可救药,又甘又涩反刍般的味道。
他把粥端去喂猫,小满立马走开十米远,不挑食的大满埋头苦吃。
楚行云欣慰的摸了摸大满厚实的脊背,对小满说:“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你贺爸爸家里,反正你是饶出来的。”
放在餐厅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杨姝。
这个时候杨姝主动联系他,他有点意外,自从上次在电话里问过她被贺丞带去参加宴会的事之后,他就没找过她。原本说好了为报答她帮自己修草芦请她隔天看话剧,那场话剧全国巡演,在银江市只待一天,错过就没有了。显而易见的是贺丞的事爆发后,话剧自然被错过了,他向杨姝许下的承诺再次变成了空头支票,加上这几天流言四起,他还当真有点愧对于她。
杨姝或许也受到满城风雨的影响,对他的态度不再热切,而是有些刻意的冷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也只是朋友之间日常的关切询问。
楚行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撑着额角有点头痛的阖上眼,他似乎能明白杨姝的态度为何转变这么大,只是不解她为什么不询问,起码她问了,他还能解释,现在她什么都不问,自作主张的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让他有些气馁。
杨姝这个女人很聪明,她善察万物,也是因为她太过聪明,所以警觉于任何风吹草动。她虽能体会世间万物,但却缺少包容一切的胸襟,说白了就是她的心容不下她所洞察的体会,有点过于敏感。(其实就是小心眼)
楚行云起初还想主动向她解释,但是后来也就屈从于她率先在他们之间拉起的一条分割线,同时也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他能解释什么?和贺丞的关系并不是流言相传的那样?空口白话太乏味,若是任何事情都能一口推翻,那还要他们警方耿耿于怀的‘证据’干什么?
同时他也发现,他和贺丞之间早就不能解释的清了,他们之间的纠葛早在十几年前就埋下种子,岂能是一言两语推翻的?
夏星瀚的某些言论是正确的,他和贺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就分不开了。不是因为他和贺丞之间存在名利相关的勾结,而是他们各自把对方放在各自生命中的位置,早已区别于常人,一个杨姝远远不能撼动。
把思绪拉回到眼前,他还没有正式的和杨姝谈一谈5月6号的宴会,他总觉得所有事件的起始时间都集中于5月6号这一点不单是巧合那么简单。于是他约杨姝下班后见面,杨姝略有推辞,但是楚行云口吻坚定,她也就同意了,说出一家方舟大厦隔壁商场里一家咖啡店的名字,随即约好会面时间便挂了电话。
楚行云结束和她的通话,才发现乔师师给他打了两通未接,他立即回拨。
昨天他把乔师师等人叫出去吃鸿门宴,如果夏星瀚的案子没有进展,这妮子不敢联系她。
果不其然,乔师师接起电话避开人群躲在厕所里对他说:“陈家老房子有动静,我们留在那里的眼线刚才传来消息,有几个从未在棚户区露过面的生人进了陈家老房子。”
楚行云把两只猫锁进卧室,拿起车钥匙就锁上门就下楼了。
破东风驶出小区大门,他从后视镜里瞄到了小区对面一辆商务车里藏起来的两颗脑袋,他不知道这些记者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被媒体关注,是以往他处理任何刑法案件都不曾受到的‘礼遇’,今天终于受到重视了,却都是一群等着看他出洋相的。
此时已临近傍晚,下班早的一部分人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晚高峰从他出门时正式开始。银江市正在迎来落日,只是东有蜀王宫双子大楼遮天,西有珍珠塔蔽日,无论是日出日落,城市里的住客都感受不到,所能看到的只有光线的明暗,现代人都生活在高楼大厦钢铁水泥的阴影之下。经济的迅猛发展,一定会以原始自然中的美丽作为祭奠和代价。
这个世界是质量守恒的。
陈家老房子位于湖西巷棚户区,是银江市老牌儿发展区,当年改革开放第一批城市发展项目,但是至今没有发展起来,一切起因于当年的市政领导班子争权夺利。
十几年前银江市分成四个片区分别开发,湖西区本是个香饽饽,因靠近江水河道,所以极其有望被建设成一级现代化城市中心。这在当时‘改革开放力争GDP’的时代可是一个不小的兵家必争之地。当时市委有两个领导班子,一个以贺家老爷子为首,另一个就是至今还在银江市任职的高书记。两个领导都想争取这块福地提升自己的政绩,两人王不见王据理力争,闹出不小的矛盾,因此耽搁了银江市改革的总体工程进度。省委听闻便怒了,下了一道令,把湖西巷划到了‘保护城市绿色运营’的项目之中,成了全市的垃圾排泄地,背后的河道变成污水排泄处,年年治理,年年脏乱差。湖西巷人民由原来的潜在百万富翁,一夜之间变成了棚户区贫困户。曾有人到市委,省委,中央上过访,上过诉,说政府待他们不公平,在历史和城市的发展进程中,你跟政府论‘公平’?这事儿本来就不公平,所以几次上访结果都不了了之,喷薄汹涌了十几年的水面到了现在也归于死水一般的平静。
所以湖西区由当年的拟定的市中心建设地,变成银江市尚待开发的城中村,脏污纳垢鱼蛇混杂。其中全是当年拆了一半而停止工程的破败房屋,所以得了个‘棚户区’的歪名。
陈家老房子也是要拆不拆,墙上错落着喷了好几个‘拆’,至今只是墙被扒倒两面,也没见动摇根基。
他把车停在没有交通管制的街道边,下车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一条窄巷里停了一条黑色雪佛兰,他看了一眼车牌号,没有过多理会,径直走入靠着街边的一家小超市,递给超市老板几张红票子,看了一眼街道对面住房区,问:“人还没走?”
“没有,我一直盯着呢。”
“几个人?”
“三个。”
“前面巷子里停的车是他们的吗?”
“是。”
楚行云点点头,又掏出几百块:“劳烦您,把胎扎了。”
说完装起钱包穿过街道走进棚户区,一路按照门牌号找到车陈家老房子,院子围墙中间镶着的铁门早就没有看家护院的作用了,两扇门歪歪斜斜的倒向两边,露出里面杂草横生的小院,和几间经历风吹雨打的老房子,像个大限将至的老人,弥漫着倾颓和衰败的气息。倒是邻家的老狗见他面生而狂吠,才添了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