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分明他还没离开太久, 这一回他从被召回又被唤醒的过程是有史以来最短,路庭拿疯狂换来了高效。
然而细说起来, 哪怕仅是分别两三天, 一天, 若干小时……岑归也的的确确跟这些人立场对立。
因此他在宛若毫无芥蒂的接纳面前无所适从。
“岑哥,路哥!”舒藏还把对岑归的呼唤放到了路庭前面,他情绪高涨地喊,“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岑归还没考虑好该怎么面对同伴, 他头脑一时划过无数字句, 尚未挑选出那一句是此刻最适合。
可根本不等他挑好, 有一只手就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推。
路庭温和把他推向前,促使他又被动走了几步, 迎到仓鼠同学前方。
那只手推过他之后也并未拿走,而是静静停在了那, 从背后给人提供着一份小小的支撑, 掌心温暖还源源不断沁入后背衣服。
于是岑归的心忽然又安定下来, 他能够平静地对舒藏说:“嗯, 回来了。”
有的时候, 重逢及确认也仅需要这么一句便够了。
舒小同学跑过来时风风火火, 高兴都快外溢似的压抑不住,但听到这句“回来了”,他圆脸突然一皱,表情快乐之余同时又充满复杂,仿佛酸甜苦辣心情都在他心里过了个遍。
这些天,路庭看上去独来独往,做的许多事都尽量不牵连他人,偶尔需要队友同伴同盟们打配合时,也都走一步,想七八步,为会其他人预先规划出责任划分最低的路线。
并且不到万不得已,路庭自己一个实在是无法周全安排,他也不会让这种“偶尔”发生,尽量将求助他人的频次降到了最低。
但队友们又一直是跟路庭有联络的。
路庭需要让众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接下来会去哪,吸引哪个NPC的仇恨,又准备拆迁办似的拆毁什么地方,这样,他的“独自发疯”,便才能不误伤队友,避免发生杀敌一百,然痛殴队友五十的惨剧。
知道他在做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又不多,回头再看,反而是把路庭的不容易看了个完全。
人在看着他人去艰难的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在期间为其提供过帮助——哪怕这帮助自认杯水车薪,带来的参与感就也无法言表。
最后再看对方真的将这一件事做成了,是真的很难不为之动容,感到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微妙的酸楚,心情同时轻盈又酸胀。
“太好啦!”舒藏最后只是又说,他重复强调,看看岑归又看看路庭,大声道,“真是太好了!”
与能直白表露欣悦的舒藏正相反的,就是白一森。
白一森在看见岑归和路庭身影后也迅速迎了过来,他眉宇间夹带的当然也是欣喜。
只是,跟舒藏的感慨万千又高兴相比,白一森的神情明显还多着别的什么。
岑归迎上白一森的视线,他蓦地发觉,有着奇异“近乡情怯”情绪的人,恐怕不只是自己。
白一森的心情说是近乡情怯也不完全对。
他只既欣慰于岑归的归来,高兴佩服路庭的成功,又还……自觉有点无颜面对岑归。
他问心有愧。
白一森,就好像岑归过去遇见过的所有同行玩家的代表。
他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在某一段时期内,这些玩家曾跟岑归结伴,自诩在一轮游戏历练里逐渐变得了解岑归,也把岑归视作可靠的,未来一定会争取继续长期合作关系的同伴。
要是再自视甚高点,或许在某一个期间,他们还自认已经是岑归的朋友,是能够被对方信赖的,偶尔,也许还能被对方略微依靠一点的人。
……但这世上哪有转头就把别人淡忘,甚至没察觉到对方悄无声息的消失的朋友。
又哪有在那之后还理所当然把这归为“可能岑哥就是更爱独自行动一点吧”,然后简简单单给人的不告而别下了定论,也从不深想,不去思考对方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麻烦,那麻烦还无法自撑的“依靠”呢?
不存在的。
也不应该。
白一森几乎为自己在重逢时若无其事跟岑归打招呼,问岑归怎么那么久都不再出现,感叹两人后续在系统内总是错开……还为他在岑归又“消失”的第一天去质问了路庭,问路庭为什么不知道岑归在哪而内疚。
“对不起。”白一森说。
他看着岑归,低声补上一个或许已迟了无数游戏场和系统分区的道歉:“对不起啊岑哥,我那会是个傻x,什么都没发现。”
岑归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被岑归说得平淡,也是真心。
他不觉得白一森,以及其他同白一森这样的玩家有错。
白一森听明白了岑归的意思,包括未尽之言,他摇了摇头,站在对面半是自嘲,又半是被宽慰地笑了一下。
“岑哥,这种话你自己说可以,你自己这么想毫无问题。”白一森说,“可我们这种受过你照顾,又什么忙都没帮的人,我们要是自己也都这么想,觉得跟我们无关,那不就有点不像话吗?明明心理上跟道义上都过不去。”
白一森是铁了心要道歉,要认真当面抒发自己的歉疚。
舒藏有些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不该帮打圆场,他下意识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路庭,大概还期盼他路哥也能说两句,将气氛调剂调剂。
可他路哥眨了眨眼,只回给他一个微笑。
“别看我。”路庭依然按着岑归后背,他说,“这种事,男朋友也当不了对方的代言人,得要当事人自己发表意见才可以。”
尽管岑归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为了白一森的心情着想,他就还是微微一点头,把这份歉意收下了。
白一森还并不清楚,自己仅在岑归的147次占据了一个边角,他是第一百四十七分之一。
而一百四十七分之一为自己的疏忽,为自己得到过帮助却未能回馈而抱歉,岑归在觉得没必要之余,他又好像内心还是某个角落轻轻一动,让他感到一点意料之外的释然。
这样就足够了吗?这应该就够了。
最后还是由小舒同学来扛起转换气氛的大旗。
估摸着稍显沉重的话题应当是已结束,舒藏眼看他白哥,岑哥,包括笑眯眯在旁边当无声啦啦队的路哥都没有继续它的意思了,他再扫一眼岑归,又仔细看看路庭,就转移话题地道:“对了岑哥,路哥,你们过来的路上还安全吗?”
舒藏眼睛尖,示意着路庭手背上的一条蜿蜒向里的血痕跟岑归耳廓上不甚分明的细小血痂。
仓鼠对此表示担心,他路哥跟岑哥的表情却是齐刷刷,在须臾之间变得有点奇怪。
危险,当然就是没有危险的。
童话王国游戏场的通道还封闭着,前首席执行官下手极黑,关联程式直击传送核心,饶是系统亲自出马,亲自操刀上阵来加急修复,都还需要一阵时间。
而后无追兵,游戏场里自带NPC的战斗力又不太够看——起码在岑归路庭二人面前是不够看。
光路庭一个,都已经能大杀四方,在一众NPC里凶名远扬。
再加一个岑归……
哪位NPC会那么想不开,主动挑衅他们俩?
两人的那点“皮外伤”都不是遭遇了战斗导致的。
岑归肯定不能穿着那身高级执行官的制服回来见队友,那一身衣服也标志性太强,穿上就是一块移动招牌,一个靶子。
靠谱男朋友路庭给他提前备了衣服,两人在离开海岸跟队友汇合的途中,便寻觅了一座林间小屋,供岑归把执行官制服换下,穿回男朋友置办的便装。
一不小心,他们就在小屋里多耽搁了一会。
主要是路庭多说了句话。
看岑归准备换掉制服,路庭心念一动,他倚靠在门边一挑眉:“要不我来吧?”
岑归才刚抬至领扣的手一顿:“你来?”
男朋友站在门侧看人,林间木屋内还算整洁,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住客。
但总归此时,是只有他们两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