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长安乱
今日天公作美,夜空一片晴朗,一轮皎洁的圆月孤悬中天。
清冷的月光下,平康坊东南隅一处高高的屋脊上,竟并肩坐着两个人。
他们就是萧君默和楚离桑。
萧君默日暮时分潜入崇德坊乌衣巷的王宅,找到了楚离桑,说带她到平康坊观灯。楚离桑当然很高兴,但一听是平康坊那种烟花柳巷之地,不免诧异,说满城都是花灯,为何要去那种地方。萧君默说平康坊的花灯最好看,整个长安城罕有其匹。楚离桑没再说什么,便随他来了。
不料一进平康坊,顿见人山人海,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楚离桑顿时泄气,说你是带我来观灯还是来看人的。萧君默笑而不答,拉起她的手,喊了一声“上”,就带她跃上了街边的屋檐,然后笑道:“举头望月,俯首观灯,红尘纵有万般扰攘,岂能碍我自在独行?”
楚离桑仰头望了望皎洁的明月,又俯视周遭那些造型各异、美轮美奂的花灯,再看看脚下涌动的人潮,听着耳旁喧嚣的市声,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既喧闹又宁静的感觉。
“算你聪明。”楚离桑道,“不过你刚才说错了,你今夜可不是‘独行’。”
“对,方才说的是我往年独自观灯的感受。”萧君默说着,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可今年不同了,有你相伴,所以这话应该改成‘红尘纵有万般扰攘,岂碍你我执手同行’?”
楚离桑一听“执手”二字,蓦然想起了《诗经》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句,脸颊微微一红,道:“大庭广众的,我可不与你执手。”
“哪有大庭广众?你放眼看看,现在整个长安城之上,不就只有你跟我吗?”萧君默仍旧直视着她,旋即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来吧,来看看这只属于你我二人的长安。”
萧君默说完,便拉着她在屋脊上奔跑了起来。
楚离桑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心想这上面的确也无旁人,便也悄悄用劲握牢他的手,跟着他飞快地跑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在红尘万丈、繁华喧嚣的长安之上,尽情享受着另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美丽而宁静的长安。他们时而奔跑,时而驻足,时而执手漫步,时而并肩而 坐……
此刻,他们坐在一座三层楼阁的屋脊上,楚离桑环顾四周,不禁感叹道:“长安真美!”
“是啊,所以很多人都想把它据为己有,千方百计想做长安的主人。”萧君默若有所思,“可无论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还是市井坊间的万千百姓,都沉醉在这盛世太平之中,又有几人知道,在这美丽祥和的景象背后,有多少阴谋和杀戮正在酝酿,正在发生……”
楚离桑听出了弦外之音,蹙眉道:“你指什么?”
萧君默往太极宫的方向瞟了一眼,淡淡道:“看见那些森严巍峨的宫阙了吗?那里就是大唐的心脏。今夜,就有人处心积虑要捅它一刀。”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楚离桑却悚然一惊:“是谁?”
“大唐太子,李承乾。”
“他想干什么?”
“劫持皇帝,篡夺天下。”
楚离桑吓得跳了起来,睁大眼睛道:“那你还有闲心坐在这儿?!”
“不然我该在哪儿?”萧君默微笑地看着她。
楚离桑看他如此镇定,心下明白几分,又坐了回去,道:“你一定是事先向皇帝告发了吧?”
萧君默摇摇头。
“没有?”楚离桑大为惊诧,“你为何不告发?”
“我调动了天刑盟潜伏在禁军中的人,打入了东宫内部,才掌握了太子政变的计划。”萧君默道,“我若是提前告发,必然要向皇帝解释这一切。那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告诉他我就是天刑盟盟主,而那个禁军将领也是我的人吗?”
“这……这些当然不能说。”楚离桑道,“你可以说你动用的是玄甲卫的身份和权力啊,玄甲卫不是专门侦办大案的吗?”
“玄甲卫再有能耐,也没那个权限和胆量支使皇帝身边的禁卫将领吧?”
楚离桑眉头一皱:“这倒也是。”
“所以,我只好保持沉默了。”萧君默摊摊手。
“可你总不会作壁上观吧?”楚离桑盯着他,“你一定把防范措施都做好了,对不对?”
“我为何不可作壁上观?”萧君默故意逗她,“反正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绑架过你和你爹,还差点要了你们性命。我这么做,不是替你和你爹出一口恶气 吗?”
“别逗我了。”楚离桑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睚眦必报的人。假如太子谋反得逞,社稷必定分崩离析,到时候别说长安,整个天下都会大乱。我怎么会不考虑这些?你又怎么会不懂我?”
“对,我懂你,你也懂我。”萧君默笑,“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心心相印吧?”
“错,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楚离桑又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太子的谋反计划是什么,你又是怎么防范的?”
萧君默这才收起笑容,目光渺渺地望向太极宫:“咱们说话这会儿,太子很可能已经动手了……”
百福殿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宴会已接近高潮。
按原计划,杜荷此时便应借故离开百福殿,到附近的千秋殿和承庆殿召集事先潜伏进来的东宫兵,带他们包围百福殿,配合李承乾行动。
然而,让李承乾意想不到的是,酒过三巡之后,杜荷刚想离席,就被喝得满脸通红的尉迟敬德给拦了下来,硬要叫他一块喝。杜荷无奈,只好陪他喝了两杯,可尉迟敬德还是不依不饶,骂他喝酒跟娘们似的,一点都不痛快。杜荷满心恼怒,却又不敢发作。
李承乾心下焦急,频频给李元昌使眼色。李元昌赶紧上前解围:“尉迟将军,人家驸马爷喝多了内急,你总得让人家上一趟茅房,回来再跟你喝吧?”
尉迟敬德两眼一瞪,粗声粗气道:“他内急你咋知道?莫非你是他肚子里的蛔 虫?”
李元昌看出这老家伙已经醉了,懒得跟他计较,笑道:“老将军兴致这么高,不如让本王陪你喝几盅?”
“王爷此话当真?”
“这还有假?”
“好!”尉迟敬德忽然抓过食案上的一只酒壶,往他手里一塞,“要喝就喝个尽兴!”
李元昌慌忙接住,却登时傻眼。
趁二人说话的当口,杜荷拔腿想溜,不料尉迟敬德反手一捞,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驸马爷,咱的事还没完呢,你就想溜?”说着也抓起一只酒壶塞给了他,然后自己操起一壶,哈哈大笑道:“来,有种的话,咱仨就一块把这些酒干了!”
李元昌和杜荷面面相觑,都哭笑不得。
“怎么,都了?”尉迟敬德一脸不屑,“你俩还是不是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