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长安乱
李泰和王弘义进了正堂。刚一入座,王弘义便忽然想起什么,道:“殿下今日又没什么要事相商,为何没带锦瑟一块过来?”
“本来是要一块过来的,”李泰叹了口气,“不想锦瑟昨夜感了风寒,今早一起便说头疼,我只好让她在府里歇着,没敢带她上来。”
“感了风寒?严不严重?”王弘义满脸关切。
“先生勿虑,我已命医师看过,说只要吃几帖药,静养几日便没事了。”
王弘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一群侍女手提食盒鱼贯而入,将一盘盘佳肴珍馐摆满了二人食案,还替他们斟上了酒。李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众侍女轻轻退了出去,并掩上了大门。
李泰看着王弘义,笑道:“先生,现在这里没别人了,您把面具摘了吧,戴着那东西多不方便。”
王弘义沉默片刻,摘下了面具。
李泰端起酒盅,笑容满面道:“先生,感谢您这一年来的鼎力辅佐,我李泰铭感五内,特此略备薄酌,以表寸心。来,我敬您一杯!”
“殿下言重了。王某一介布衣,能与殿下一见如故,共谋大业,实属莫大之荣幸,还是我敬殿下吧。”王弘义客气着,把酒盅举到了唇边。忽然,他的目光钉在了李泰身后的屏风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同时不自觉地把酒盅放回了案上。
李泰见状,不由心头一紧。
这酒里已经下了蒙汗药,杜楚客说只要三杯下肚,保管王弘义不省人事。现在卢贲正带着十名精锐军士躲在屏风后面,只等王弘义一倒,便冲出来砍下他的脑袋。可王弘义这老家伙生性多疑,莫不是已经察觉屏风后有人?
距藏风山墅几里外的山道上,一驾马车正疾驰而来。
车厢内传出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频频催促车夫再快一点。
“这位娘子您别催了!”车夫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不悦道,“这碧霄峰山高路险,急弯又多,您再死命催,咱就翻山沟里去了!”
话音刚落,马车恰好驰过一道又陡又窄的急弯,车身向山崖一侧大幅倾斜,车厢内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车夫娴熟地勒了勒缰绳,飞奔的马儿顷刻慢了下来,马车遂有惊无险地绕过了弯道。
车夫刚刚松了口气,不料后面的女子竟又冷冷抛出一句:“你听着,再给你一炷香时间,若按时赶到,我就让你发一笔小财;要是赶不及,误了大事,后果怕你承担不起。”
“嘿你这娘们,竟敢威胁老子!”车夫大怒,当即勒停马车,回头绕到车厢后部,呼地掀开车帘,正待发飙,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突然抵在了他的鼻尖上。
“一炷香。”车内的女子只重复了这三个字。
车夫惊愕地看着这个貌似柔弱实则狠戾的女子,呆愣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听您的,都听您的。”
苏锦瑟慢慢把刀收了回去:“那你还磨蹭什么?!”
车夫慌忙跑回车上,重新启动了马车。
自从前天在魏王府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苏锦瑟当天便赶回乌衣巷的宅子,想提醒王弘义小心提防,不料一回去才听说他已数日未归,而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苏锦瑟住了一夜,仍不见王弘义归来,情知再等下去也没用,只好回到魏王府,找李泰旁敲侧击,问他最近可有与养父联络。
李泰与王弘义之间一直有一条秘密的联络渠道,但李泰却矢口否认与王弘义有联络。苏锦瑟又问他近日是否有什么重要活动,李泰又说没有。苏锦瑟知道他在撒谎,更加怀疑他在策划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今日一早,苏锦瑟像往常一样跟李泰一块吃早饭,可吃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于是借口上茅房,把吃到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但即便如此,苏锦瑟仍中了招,刚一回房便感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随即一头栽倒在了床榻上。
很显然,李泰在饭菜中下了迷药。
不过,由于苏锦瑟及时吐掉了胃里的东西,所以药效减弱了不少,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此时李泰早已不见踪影。苏锦瑟又气又急,便跑到典军值房去找卢贲,得知卢贲已随李泰出门,越发认定李泰今日必有不利于王弘义的行动。然而李泰到底去了哪里,究竟想干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正自一筹莫展时,苏锦瑟无意间发现王府的一伙军士正聚在一起玩樗蒲,便躲在附近偷听他们谈话,终于得知卢贲带了五十名军士跟随李泰上了终南山,还得知李泰今日要在藏风山墅宴请某位贵客。
苏锦瑟瞬间明白了一切,当即雇了一辆马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先生怎么了?”
李泰有些紧张地看着王弘义。
王弘义不语,目光仍然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他身后的屏风上。这是一面紫檀木雕屏风,上面镌刻着一首李世民御笔亲书的五言诗,诗名《元日》:“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恭己临四极,垂衣驭八荒。霜戟列丹陛,丝竹韵长廊……”
这种木雕屏风不同于一般绘有花鸟虫鱼的绢素屏风。那种屏风通常是半透明的,人躲在后面很容易被发觉,可这种屏风高大厚实,卢贲他们又没发出半点动静,王弘义怎么会察觉呢?
正当李泰狐疑不定之时,王弘义缓缓开口了:“殿下,这座藏风山墅,你真的有意送给老夫吗?”
“这是当然。”李泰忙道,“我诚意相赠,又岂会出尔反尔?”
王弘义微微颔首,这才把目光挪开。
李泰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弘义不知想着什么,眼神竟有些迷离,旋即悠悠地吟咏了起来:“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谁都知道,这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可李泰却越发困惑,不知王弘义忽然吟诵此文到底何意。
“既然殿下诚意相赠,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弘义淡淡道,“只是这宅子千好万好,唯独有一处,不太合乎老夫的心意……”
李泰略一思忖,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方才一直盯着屏风看,是不喜欢这面屏风。不,准确地说,是不喜欢这面屏风上的那首诗。因为那是父皇的诗,而王弘义向来就不喜欢父皇,这一点李泰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李泰不由暗暗一笑,道:“先生放心,我待会儿便让人把这面屏风撤了,重新做一面,上面就刻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弘义满意一笑,端起案上的酒盅:“那老夫就不再多言了,话在酒中,请!”
“请!”
二人遥遥相敬,旋即各自把酒一饮而尽。
第十六章 混战
楚离桑赶紧回头,心猛地一沉——苏锦瑟果然已仆倒在地,后心赫然插着一根羽箭,鲜血早已染红了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