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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运河

作者:[日]有栖川有栖 时间:2023-01-13 07:12:19 标签:[日]有栖川有栖

  「答案有两种,一种是取自Pink Floyd的专辑名称。如果对于其意义犹有疑问,答案乃是剑桥的俗语。」(译注:Pink Floyd为英国迷幻摇滚乐团,Fuck之意为性交)

  「我是第一次听到。原来UMMAGUMMA是这种意思啊!跟日语一样,日语里的Fuck指的是『肏』。」

  「的确类似。」洛恩站在一旁不停抽着同样的东西。可能是抽得太猛,每次当他用力吐出烟雾,唇间便发出呼噜的声音。

  恭司将大麻烟夹在指间,调适心理的状态。

  「Pink Floyd吗?在日本,这个乐团已经算是老一辈的喜好了,等于是靠退休金吃饭的乐团。荷兰人好像特别喜欢他们,常在广播中放他们的歌,我知道也有咖啡店采用『The Wall』或『Pink Floyd』等等的店名。」

  「还有『Doors』呢!不仅荷兰与欧洲,Pink Floyd在东欧与非洲也很流行。」

  「没错。日本不久前也挑了他们的歌为某场职业摔角赛的入场主题曲,风行过一段时间。曲名好像是『One of These Days』。」

  「就是『终有一天将你分尸』的曲子吧?你的国家似乎受到月亮的影响,任何事物都会被扭曲,连人生的享乐方式也完全不同。你是最近才学会欣赏足球这种运动吧?」

  荷兰人是个对足球非常狂热的民族,依遥介所言,他们对以阿姆斯特丹为主场的著名球队阿积士(AJAX)的狂热态度就酷似大阪人对阪神虎队的狂热。

  「足球我早就知道了,毕竟以前全日本联队的总教练就是荷兰人。」

  「好像是吧!那是除了日本之外,没有其他国家会聘用为国家队教练的人。」洛恩似乎刻意消遣遥介。

  「怎么,你的国家也受月亮影响了?荷兰的小孩不是都在玩特地从被月亮引力影响的地方引进的电玩游戏吗?」

  「或许吧!因为电玩游戏上都写着Made in Japan。」

  与水岛无可无不可的辩论态度完全不一样,洛恩的眼神太过于犀利,并非将它当作一种闲聊,当然,也不像完全当真。

  恭司不再开口,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带点犹豫地抽着大麻烟。

  洛恩喃喃自语:「日本很遥远,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哪里会远?很快就到了,与这儿的运河相通,不是吗?遥介故乡的运河还是艾薛尔的父亲建造的呢!」恭司说道。

  「不对!」遥介否定。为了让洛恩也能听懂,他同样使用英语,「的确,艾薛尔的父亲曾到日本干过各种工作,他也曾在大阪着手淀川的修筑工程,不过那却非他工作的全部,而且那也仅是与大阪的部分运河有相关。」

  遥介的口吻似是怕对方搞错事实。恭司所知道的只是听自水岛所言,一旦遭到反驳,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Hashish很快便起了效用,他觉得全身非常自由。

  「阿姆斯特丹与大阪都是填海而得的土地,当然背负着反复与海争执、和解的宿命。自古迄今,在任何一条街道上,无数的人们赌命与水灾抗战,进行运河的挖掘,这绝不是由一位英雄或工程师得以独力完成。所谓土地所具有的灵力,大阪或阿姆斯特丹皆无缘拥有,取而代之者,是聚集在此的人们拥有了十足的力量。」

  「大阪也有那么多运河吗?」洛恩漠无表情地问,「我听说阿姆斯特丹被称为北方的威尼斯,曼谷则是东方威尼斯,不过对大阪却一无所知。」

  遥介回答:「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在将军定居江户的十八世纪左右,大阪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运河。大阪是日本都市中罕见的向西开口之港口,自古以来便有各种文化与物资从这个港口输入日本,同时国内物资也集中于大阪。从港口进入的东西与阿姆斯特丹一样被运入河岸栉次鳞比的仓库内后出售,但是,如今只剩依稀可见当时盛况的景物。运河几乎全迈填埋成为道路,未遭填埋的,通常也都有高速公路跨建其上。」

  洛恩皱着眉头:「这就与阿姆斯特丹不同了。两座都市虽然皆有无根的共同点,但是,大阪连茎都已经被切断。」

  茎——Rhizome,这真的有些令人怀念。恭司曾经忍耐又忍耐地咬牙读完《千高原》这本书。这本书的副标题为「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症」,「茎」就是在这本著作的序被提及,由德勒兹与瓜达理所提倡:在日本,则是由于浅田彰的《逃走论》一书而大为流行的概念。它是对于由上往下分枝扩展的国家社会主义之树状思考的反题,也就是游牧式的根茎型思考模式,它可以横向偏移、回到上层、斜侧一旁与其他支线汇流,或是再度横向偏移,不管往哪边都能持续逃亡。它并非固定,而是流动,是切断并打倒专制君主—领土,再打倒新的专制君主化—再领土化的循环锁链之思考方式。恭司赞成其中的「我们已经疲倦于树木,我们已经不应该相信树木与根,甚至是侧根,我们对于这些东西已经过度忍耐」,也认同「除了地下茎与空中茎、杂草与根茎,没有任何美丽、散发爱、政治性之物」。(译注: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瓜达理,Felix Guattari,1930-1992,皆为法国哲学家,《千高原》为两人合着)

  只不过,直到后来重读为止,恭司并未注意到底下有这么一段文字。

  阿姆斯特丹,完全无根的城市,是属于茎——以运河为Rhizome——的城市,在这里,实用性与商业性的战争机器持续相关,形成最疯狂的组合。

  「大阪已经没落了,洛恩。但是它还是能向你炫耀、让你感到无趣的城市。大阪的国民生产毛额与荷兰这个国家大致相同,另外,阿积士对阪神虎,菲利浦对国际牌,皆是旗鼓相当。」

  「怎么,你这岂不是像穿西装的生意人所讲的话?」洛恩冷哼一声,拖着紫烟的尾巴走回柜台。似乎要准备接下来的料理。

  「我出生在生野区。现在的名称虽然改了,不过,它以前是个名为『猪饲野』的地方,也就是饲养猪的原野,很粗鄙的地名,对吧?我在那边一直住到十八岁为止。那里到处都是矮房子,在大阪而言,也是特别低下的区域。在深夜十二点之前,都还能见到老太婆与小姐们抱着脸盆从澡堂回来,很有意思,对不?」

  遥介改为日语:「生野区的人口有四分之一是旅日的韩国人,是全日本外国人申报登记最多的地方。四分之一真的很多,每四人中就有一人。哈哈,其实这也难怪。」

  他津津有味似地吐出烟雾:「在以前,从韩国济洲岛寄信到日本,信封上只要写着『日本,猪饲野』就可以寄达,可见来自济洲岛的韩国人有多少。大概是因为从济洲岛的西归浦到大阪的天保山之间,每隔两天就有船只『君之代丸』直航的缘故吧!

  我的祖父是韩国人,母亲则是旅日韩人的第二代。祖父一向沉默寡言,一年里开口没几回,而且在我刚上中学时就去世,所以我毫无机会问他当时渡海至日本的情形。只知道他出生于庆尚北道的浦项,大正八年接获召集令,不情愿地被带至日本,而在日本的工作就是挖掘运河。」

  恭司凝视着遥介的唇,静静听着。在此之前,遥介从来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过往。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遥介也有兴趣,另一方面也想知道与美铃有关的一切事情,他非常希望能更了解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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