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记事:密林诡境
收到指令的邓鸿超,呆愣楞的点着头。他的视线放回正前方,紧盯着绷得直直的绳索。
微弱的山风此时似乎盖过了身后那不时惊炸的枪响,只见悬空的邓鸿超稳着手脚的力量,总算往下滑移了几寸。
“好,好,就是这样。”我紧张得伸手出崖,将手掌配合话语而动。那感觉,像是如履薄冰,也像是担心闲庭信步时,抖坏了手掌里的明珠。
邓鸿超没再抬头看我,等待我的指示。他像是找好了感觉,寻好了节奏,命系绳索的他,开始渐渐提起速度往下滑移。
大学生,还真他娘的有悟性!我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扭眼一寻另一股绳子上的王军英,发现这个王副班长,已经速滑了相当距离。吊下崖头的绳子,直直垂荡在陡壁上,而王军英的那一坨身子,则快要接近天坑底下的密树冠头了。看来,速降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趴在崖边的我,似乎嗅到了逃出生天的味道。
可这时,前一声爆炸的气浪还未在树林里散尽,又是一声响耳爆炸响起。爆炸惊得我也一颤,幸亏抓稳了旁边的绳头,才算稳住了身子。
这些越南追兵们,像是学到了我军的粗暴打法——不易攻破的地方,就他娘的炮火覆盖。
但爆炸声代表着越军士兵们要拉开架势了,又一轮冲锋恐要袭来。我必须回去巩守防线了。探了一眼慢慢下坠的邓鸿超,我收身离崖,抓起冲锋枪往回趴移。
两声爆炸让我们不得不转移位置,再待在原地固守,不是稳妥的办法。黄班长带我们往后退了十几步,重新找好了掩护点。刘思革那老小子,倒还在没人帮扶的情况下,连滚带爬的顺利撤移。
刚还靠下,就听他嘶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急忙问他。
老小子脸上的千股皱纹痛苦的在脸庞上挤成一团,他举好枪,用手肘蹭了一下脸上的血痕,答我道:“小毛病,脚尖踢着树根了。”
这个刚才亲手送走逃命机会的刘思革,让我又是气,又是怜。他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能否滑绳速降。恐怕要想个其他更稳妥的办法。
“刚才怎么一回事?”黄班长的脖子上现出了血迹,他喘着粗气,低声问我。那脖子上的血迹,不知是子弹挂伤的,还是被破片轰出的。
我留察着林子里的动静,简短的答道:“没事儿了。”
“排长他们下去了吗?”脸色煞白的旗娃,佝下身子看向我。
“快了。”我说。
转移位置之后,背后几步之外就是断头绝崖。我们的性命,已经全部压在了两股绳子之上。重新找好掩护点之后,眼前的树林不再向之前那样人影攒动,不知道是枝叶遮挡,还是越军士兵停止了进攻。
敌兵那一头话语作响,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个啥。黄班长打着手势,向我无声的传递着信息。他想让我拿几捆绳子出来,再弄几股速降绳索。
“透香!”这时越南追兵那边突然又传来了蹩脚的中国话,“叫枪步杀!”
之后,树林里不再热闹——子弹不飞,手雷不响,除去敌兵伤员们的呜喊,树林里头静悄悄的。蹩脚的中国话打断了我与黄班长的交流,我静默一阵,细听林里动静。突然安静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些精明的越军士兵,葫芦里不知道装的什么药。
紧默一阵后,我从枝干后别出头,往外探了一眼。几声爆炸将树林的视野变宽变长,被爆炸震损的枝丫还在呻吟着悲长宛扬的叹息,它们极不情愿的脱离树干,缓缓折倒在树下。热风挂过树冠,整片林子呼啦啦的响。
越军追兵们如鬼魅一般,在树林里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说话,又好像没有开口,让人听不明白。而他们的影儿,更是一个也瞧不见。只有那些伤员们的小声喊叫,证明蹲守的越军士兵,还待在原地。
“叫枪补洒!”又是一句劝降的中国话响起。
随着劝降话语一齐飘来的,还有其他东西。
“呼”的一声,一颗子弹飞向我的脑袋。“啪”的一下,弹头钉在了掩护着我的树干上。我惊吓得立即缩头压颈,并趴下了身子。这子弹要是再他娘的偏个几寸,我的天灵盖儿就该被掀掉了。
树林里虽然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但那些狡猾的越军士兵们,肯定都拿着枪瞄着咱们呢。起身躲回树干之后,我忽然明白了这阵莫名其妙的静悄悄。
越南追兵们必定是调整了战略。他们知道我们没有后路,现在是在困兽犹斗、负隅顽抗,插翅也难飞。强硬攻下来,对他们没什么好处,只会损兵折将,添加伤员。于是,敌兵用手榴弹炸开树林,拓宽视野,准备和我们长耗下去。
一直这样耗,总能等到我们投降,或是弹尽粮绝的那一刻。
刚才那颗差点取我性命的子弹和胡乱而响的爆炸,以及那试探性的打法能说明,这队追兵们恐怕是有更为重要的指示在身——他们不想全歼咱们,他们想抓活的。一队敌国的士兵渗透如此远的距离,目的肯定不简单。越南人想知道。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牛思革
但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永远都无法得知那队越军士兵的真实想法。
如果有幸被我言中,他们是准备长耗下去,而不是逼压上前,那刚好就顺了咱们的道。他们只需要再原地待上个三五分钟,咱们全都能“插上翅膀”,消失在这悬崖边上。
黄班长这时悄悄往后移了几步,他低头往下一寻,察看好两根绳索上的情况,就走回身来。满头湿汗的黄班长无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指向了旗娃。
“你走!”他比划着手势,用口型做着唇语。
王军英用来速降的那条绳子,此时已经不再紧贴地面,刮移石草。绳索上松掉了力道,在乱草间静静的竖躺着。想必那王副班长,此时已经速降完毕,身至天坑。
旗娃楞看向黄班长,紧张的神情变换为诧异。他脑袋左偏右转,然后把手指向自己的下巴,向班长确认着。
黄班长郑重的点点头,并示意他快些动作。
见救命的绳索轮到了自己的位置,颇为意外的旗娃连连点头,急忙爬身找向绳索。他找出了白布手套,颤颤抖抖的戴上了双手。然后,他抓沿着绳子,一路匍匐至崖边。
再看越军士兵那头。刚才的几波敌冲我拦,大有一边倒的趋势。冲锋的越军大头兵们,伤了不少,倒是我们几个,基本上安然无恙。劝降的话语这时又停了下来,前方的视野里头仍然没有敌兵的影子出现。
听声音,听呼喊,他们应该是在治救伤兵。但究竟伤了几个,死了几个,我无法统计。事实上,我也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救治伤兵,毕竟耳听为虚嘛。
“各位首长,咱下边儿见!”旗娃匍匐至悬崖边,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然后,他调移身体的姿势,将双脚甩下了崖头。比起邓鸿超,旗娃虽然和他差不多嫩,但旗娃是一名合格的侦察兵,胆头自然要大得多。
面对陡崖山高,旗娃没有半点儿迟疑,只听身后“呲溜”一声,那小子就往下速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