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他走到一张有裂口的写字台前,喝着一瓶夸脱装的廉价黑麦威士忌,痛苦地板着脸,把软木塞塞回瓶颈,用手掌使劲往下按。
“天啊,我昨晚喝多了吗?”他沙哑地嘟囔着。
皮特·安格里斯盯着写字台的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看着下巴上的胡茬,看着气管附近那道粗大的白色伤疤。他声音之所以沙哑是因为子弹不仅给他留下那道疤痕,还影响了他的声带。不过他的嘶哑嗓音还算流畅,像蓝调歌手的声音一般。
他脱了睡衣,一丝不挂地站在房间中央,脚趾磨蹭着地毯那个大破洞粗糙的毛边。他身板大,使他看起来比实际矮一点。他的肩膀向下塌,鼻子粗大,目光异常镇定,颧骨上的皮肤看起来像皮革一样,一头鬈曲黑色短发,还有一张思维敏捷的人所惯有的小嘴巴。
他走进昏暗肮脏的卫生间,踏进浴缸,打开淋浴。水温温的,不热。他站在淋浴头下,擦上香皂,揉捏全身,然后冲掉泡沫。
他从架子上猛地扯过一条脏毛巾,开始用力擦,将身子擦得发亮。
浴室门只稍稍带上,没有关死,浴室门外传来微弱的声响,他停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再次响起,房门嘎吱一声,又咔嗒一下,尔后传来衣服的沙沙声,皮特·安格里斯伸手缓缓将门打开。
穿紫色西装、戴巴拿马草帽的黑人站在写字台旁,手里拿着皮特·安格里斯的外套。他前面的写字台上放着两把枪,其中一把是皮特·安格里斯用旧的老柯尔特自动手枪。房门关上,一把带着标签的钥匙躺在写字台旁边的地毯上,钥匙好像是从门上掉下来的,又或者是从里面被拔了出来。
斯麦勒任外套滑落在地,左手拿着一个钱包,右手举起了柯尔特自动手枪,咧嘴一笑。
“得嘞,白小子,接着擦干身子啊。”他说。
皮特·安格里斯用毛巾擦干身体,一丝不挂地站着,左手拿着湿毛巾。
斯麦勒将皮夹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写字台上,左手数着钱,右手紧紧抓住柯尔特自动手枪。
“87美元,漂亮。一些还是赌博我输给你的。不过老兄,我现在要把这钱拿回去。别恼火,这儿的管理员可是我朋友。”
“斯麦勒,等等。”皮特·安格里斯沙哑地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给我留几个钱,嗯?”他的声音浑厚粗重,像喝了酒一样。
斯麦勒咧嘴一笑,露出一副白牙,摇了摇窄小的头:“伙计,不行啊,给我一个期限,我现在急需这钱。”
皮特·安格里斯往前走了一小步,站住,怯懦地咧着嘴笑,斯麦勒拿皮特的老柯尔特自动手枪指着他。
斯麦勒侧身走到黑麦威士忌旁,举起酒瓶。
“这酒也可以来一口吧,我生来就好口酒喝。钱当然我不会全部拿走,你裤子里要是有钱都归你,我够意思吧?”
皮特·安格里斯侧身一跃,跳开有1.2米左右。斯麦勒脸一阵抽搐,猛地一挥枪,黑麦威士忌酒瓶从他的左手滑落,砰地摔在了他的脚上,他叫喊起来,拼命踢腿,脚趾卡在了地毯上的破洞里。
皮特·安格里斯抓着湿毛巾一把甩向斯麦勒的眼睛。
斯麦勒打了个踉跄,痛苦地大叫一声。皮特·安格里斯左手用力抓过斯麦勒握着枪的手腕,使劲扭转,伸手去拿斯麦勒手上的枪,将枪口反扭对着斯麦勒,枪直指着斯麦勒的脸。
斯麦勒用硬邦邦的膝盖狠狠地朝皮特·安格里斯的腹部踢了一脚,皮特·安格里斯一阵呕吐,哆嗦着拼命按住斯麦勒扣扳机的手指。
一记枪响,闷地一声打在紫色西装上,斯麦勒眼睛翻白,窄下巴慢慢地垂下了。
皮特·安格里斯将他放倒在地上,弯着腰站在那喘气,脸都绿了。他找到那瓶黑麦威士忌,拔出软木塞,喝了几口烈酒。
皮特脸色看起来好了些,呼吸渐渐平稳,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上前去摸斯麦勒的脉搏,没有任何搏动,斯麦勒已经死了。皮特·安格里斯放下手里的枪,走到门口,看了看走廊,空无一人。门外的锁上挂着一串总钥匙,他拔出钥匙,将门反锁。
他穿上内衣、袜子、鞋子和一身破烂的蓝色哔叽西装,在皱巴巴的衬衫领子上系了个黑色领带。接着他回到尸体那,从死者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然后收拾了些零碎衣服和盥洗用品,将它们装进一个便宜的纤维行李箱里,把行李箱放在门口。
皮特用铅笔将左轮手枪枪管里撕裂的金属片挑了出来,装上新的弹药筒,将浴室地板上的子弹空壳踩碎,然后扔马桶里冲掉。
他从外面把门锁上,走下楼梯,来到大厅。
那个光头店员盯着他看,旋即收回目光,脸色变得惨白。皮特·安格里斯靠着柜台,摊开手,叮当一声把两串钥匙扔在斑驳的木桌上,店员战栗地盯着那两串钥匙。
皮特·安格里斯沙哑缓慢地说:“听到什么有趣的声音了吗?”
店员倒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串通好了是吧?”皮特·安格里斯说。
秃头店员一脸痛苦,摇摇脑袋,衣领里的脖子也跟着左摇右晃,光头在吊灯照射下黯然闪烁。
“太糟糕了,”皮特·安格里斯说,“昨晚我登记用的什么名字?”
“你没有登记。”店员小声说。
“或许我甚至根本没来这。”皮特·安格里斯轻声说。
“是的,先生,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你永远不会看到我——或是认识我,兄弟,你说呢?”
店员动了动脖子,拧巴着脸想挤出一丝微笑。
皮特·安格里斯拿出钱包,抽出3美元。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他慢慢地说,“这是349房间昨晚到今早的房费,虽然给得有点晚了。你给钥匙的那小子在屋里貌似睡得很沉啊。”他停顿了一下,冷峻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店员的脸,若有所思地说道:“当然,除非,他有朋友想把他弄出去。”
店员吐出泡沫,结结巴巴地说:“他不会是……不会是……”
“是的,”皮特·安格里斯说,“你还指望什么?”
说完他拿起行李箱,走出临街大门,从模板招牌下走过,站了一会儿,看着中央大道发出的刺眼的白色眩光。
皮特走了另一条路,这条街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走了四个街区才走到午街。这四个街区有很多木屋,这一带完全是个黑人聚集区。
他在路上只遇见一个人,是个棕色皮肤的女孩,戴着一顶绿色帽子,穿着超薄丝袜和一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她站在落满灰尘的棕榈树下吸烟,一边回头盯着惊喜酒店。
午餐餐车是一辆没有车轮的旧餐车,车尾对着午街一家机械修理店和公寓之间的一片空地,餐车两边印着奶褪了色的金字贝拉多娜。皮特·安格里斯走上车后的两阶铁梯,走进散发炸油气味的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