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络腮胡一把抹掉脸上的口水,脸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然后大喝一声,手中那根粗大的棍棒高高扬起,正对着白衣男子的脑门。
这一棍子下去,书呆子小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楚离桑右脚一踢,地上一颗石子飞出,正中络腮胡手腕,棍棒当啷落地。紧接着,又有两颗石子飞来,分别击中络腮胡左右两腿的膝弯。络腮胡痛得大叫,同时双膝一软,竟然跪在了白衣男子的面前。
此变故就发生在刹那,混混们登时愣住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子上?!”络腮胡一边忍痛爬起来,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混混们回过神来,挥舞着棍棒冲向楚离桑。络腮胡狠狠瞪了白衣男子一眼,然后抓起棍棒加入了战团。楚离桑赤手空拳以一敌众,却是一副气定神闲之色。白衣男子只见一道淡青色身影在呼呼飞舞的棍棒间闪展腾挪,翩如惊鸿,不禁看得呆了。
“呆子你看什么,还不快跑?”楚离桑大喊。
白衣男子这才清醒过来,想从院门跑,试了几次都被棍棒飞舞的劲风挡了回来。情急之下,看见右手边的院墙下搁着一架木梯,便顺着梯子爬上墙头,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到墙头尽处,费力爬上了大院的屋顶,然后战战兢兢摸到屋檐边,想从这里跳到隔壁的屋顶,却又因恐高而手足无措。
正彷徨间,一只手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白衣男子猛一哆嗦,回头一看,却是楚离桑,再探头一看,下面院门大开,混混们早都被打跑了,只留下一地的棍棒。
“给,拿去还给那位老丈吧!”楚离桑把蓝布包袱递了过来。
“是你抢回来的,该当你去还,我不能夺人之功。”男子嘟囔道。
楚离桑又好气又好笑:“我说呆子,就你这样的,也敢帮人抓贼?你就不怕帮人不成,反被贼人打死?”
“义之所在,无遑多想。”男子道,“诚如《孟子》所言,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行了行了,别跟我掉书袋了。”楚离桑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赶紧去还了吧,我还有事呢!”
男子不接,又把包袱推了回来。楚离桑侧身一闪,转身就走。男子扑了个空,脚下一滑,哎呀一声向屋檐下跌去。楚离桑大惊,猛然回头,右手急伸,飞快揽住了他的腰。男子吓得脸色煞白,双手乱舞,无意中一只手竟然抓到了楚离桑的胸部。
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手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此时,楚离桑的脸已经唰地红到耳根子了。她又羞又恼,下意识一抬手,啪地给了男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白衣男子捂着热辣辣的脸颊,怔怔地看着楚离桑从屋顶上飞了下去,轻盈地落在院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
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惹祸的手掌,白衣男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忽然,他一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楚离桑从墙头跳进自家后院的时候,绿袖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哎呀娘子,你怎么才回来,主母都来找你三回了!”绿袖气得跺脚。
楚离桑歉然一笑,拉着她就往闺房跑,然后让绿袖守在闺房门口,自己跑进房里,把门一关,开始手忙脚乱地摘帽子解头发。不料纱帽竟被头发缠住了,越急越解不开,气得楚离桑连叫该死。
屋外,楚英娘沿着回廊走了过来,一脸不悦。绿袖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迎上去,高声道:“主母您别担心,娘子真的没事。她就是贪睡,奴婢都跟她说好几遍太阳照屁股了,可她翻个身就又打起了呼噜……”
“绿袖,”楚英娘脸色一沉,“跟你讲过多少回了,说话要注意措辞,大姑娘家的,一张嘴就是粗言俚语,像什么话!”
绿袖赔着笑脸:“是是是,主母教训的是。奴婢太笨,老记不住您教的话,那词怎么说来着……”
“应该说‘日上三竿’。”
“对对对,日上三竿,日上三竿!”绿袖嘿嘿笑着,心里说死娘子你再不快点,我绿袖的屁股可真要挨板子了!
楚英娘笑笑,伸手点了一下绿袖的额头,绕过她就要去推门。
绿袖大惊,想拦又不敢拦,急得跳脚。就在楚英娘的手搭上房门的同时,屋里终于传出楚离桑慵懒的声音:“怎么这么吵啊?是娘来了吗?”
绿袖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楚英娘走进来,拨开闺房的珠帘,看见楚离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褥里,只露出头脸。
“娘,您跟绿袖在外边说什么呢,吵死了!”楚离桑嘟囔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楚英娘在床榻边沿坐下,看着她:“桑儿,你学做女红是对的,可也不能折腾得那么晚呀!”
“对对,娘说得对,下不为例。”楚离桑赔着笑,做了个鬼脸,“娘,您忙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换就换呗,干吗赶娘走?”
“人家都二十了,您还让我当着您的面换衣服啊?”
“行行行,你长大了,女大不由娘了!”楚英娘笑着刚想起身,忽然发现她的额头和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顿时眉头微蹙,“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哪?”
楚离桑一怔:“哦,可能是……被褥太厚了吧。”
“太厚你还捂那么严实?”楚英娘说着,就想去掀她的被子。
楚离桑“啊”了一声,双手在被子里面紧紧抓着被头:“娘,我现在身上也都是汗,您掀了被子,我会着凉的!”
楚英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才笑了笑:“那好吧,你换完衣服赶紧出来,吃过饭,娘接着教你读经,今天该学《礼记》了。”说完就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母亲掩门出去,楚离桑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猛然把被子掀到一边,只见身上那一袭青衫早已被汗水濡湿,而那双乌皮六合靴赫然还穿在脚上。
绿袖恰在这时跑进来,看到这一幕,惊得捂住了嘴。
魏王李泰的府邸,位于长安延康坊的西南隅,占地近二百亩,重宇飞檐,富丽堂皇。
依照唐制,凡王公贵戚及三品以上高官,皆可把自家府门直接开在坊墙上,以方便出入,而不必经由坊门。是以魏王府便在南边坊墙开了一个正门,又在西边坊墙开了一个边门。从魏王府正门出来左拐,往北过三个街口就是皇城;从西侧边门出来,往北过一个街口就是西市;交通极为便利,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二月下旬的一天午后,将近酉时,一驾马车赶在暮鼓敲响之前,从西门悄悄进入了魏王府。
来人是黄门侍郎刘洎,门下省的副长官。
刘洎,字思道,年近五十,平日沉稳寡言,在朝中却以刚直敢谏著称,受到李世民倚重。不少人认定,他三年之内,必能升任门下省最高长官——侍中。
马车从西外门进入一片大院,刚刚停稳,早已等候在内门的魏王府司马萧鹤年便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