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首先,就是爱惜自己的羽毛。”
李承乾知道,魏徵是在暗示他,要维护储君的良好形象,不要再玩那些打打杀杀的危险游戏,以免再受朝野舆论的诟病。虽然这个道理容易明白,可要让自己放下最喜欢的剑,又谈何容易!
“其次,就是培养自己的利爪。”
这话李承乾爱听。在文武百官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同时暗中蓄积武力,以应对突发事变,的确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最后,就是耐心蛰伏,静待对手露出破绽,再断然出击!”魏徵直视着李承乾,“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翱翔天际、搏击长空!”
李承乾听得有些激动,接着霍然起身,对魏徵长长一揖:“太师,我都听明白了!既如此,那魏王入居武德殿事,我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什么都不要做。”
李承乾眉头一皱:“什么都不要做?”
魏徵点点头:“对,一动不如一静。”
“为何?”李承乾大为不解。
“这件事,圣上就是要看你们兄弟二人如何反应的。魏王蹦得越高,对他就越不利;你越若无其事,对你则越有利。所以,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事,让老夫来做。”
李承乾若有所思。
魏徵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西厢书房门口,李元昌就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这个魏徵,口才果真是极好的,难怪皇兄那么器重他!”
李承乾坐在榻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李元昌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
李承乾回过神来:“太师绝不仅仅是口才好而已。”
“哦?看来你还真喜欢上这个田舍夫了?”李元昌嬉皮笑脸。
李承乾冷冷扫了他一眼。
李元昌赶紧收起笑容。
“对了,魏徵让你什么都别做,你真打算听他的?”李元昌坐了下来。
“我觉得太师言之有理,一动不如一静。”
“哼!”李元昌冷哼一声,“那你就等着任人宰割吧!”
李承乾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李元昌索性又站了起来,“魏徵他几岁了,你几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明摆着嘛!他一个都快入土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斗志和血性?他当然劝你什么都别做了。可你不一样啊,你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干吗要处处忍着魏王?魏王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住到武德殿去?让他在皇兄耳边天天进谗言,不是我吓唬你,皇兄他迟早会动废立的念头!”
李承乾听着,刚刚理顺的心情忽然又有些杂乱。
“我跟你说,这自古夺嫡之事,没有不是你死我活的。皇位只有一个,谁都抢着要坐,怎么办?那就看谁更狠、下手更快了嘛!远的不说,当年我大哥不就是优柔寡断,才让你父皇夺了位子的吗?所以老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承乾忽然示意他噤声,侧耳聆听着什么。
李元昌不以为然:“瞧你,在自己家里都不敢说话,我看你啊,真是被魏徵调教得连胆子都没了!”
李承乾一直聆听着屏风后面的动静,突然跳了起来,大步冲向屏风后面。李元昌一愣,赶紧跟了过去。
西厢书房还有一个后门。此时,李承乾和李元昌一起站在门外,狐疑地左右张望。
两侧回廊都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后门对面有一片小竹林,此时风吹竹叶,飒飒作响,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你听到什么了?”李元昌问。
李承乾蹙眉不语。
一轮半圆月孤悬夜空。
四周乌云翻涌,把月光遮挡得忽明忽灭。
楚离桑蹑手蹑脚地贴着菩提寺的墙根走着,跟前面的白色身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自从白天听父亲说了朝廷搜罗王羲之书法的事,楚离桑整个晚上都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没必要替一个不相干的人担心,可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却总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急需用钱,才会那么着急要把王羲之的真迹典当掉。可就是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庙会那天他却还把仅有的三十几文给了二赖子,后来又奋不顾身地帮助路人,最后面对一大包金锭也丝毫不起贪念。假如换成别人,随便取一锭就足以解燃眉之急了。由此可见,这个“呆子”的确是个重义轻利的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落了难,难道不该帮他吗?
一番纠结之后,楚离桑终于下定了决心。可当她换上行头翻出后院时,才蓦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姓甚名谁。那一瞬间,楚离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不知为何,她的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地走出了巷子。
后来,楚离桑决定到城南的菩提寺碰碰运气。那是他俩相遇的地方,她有一种直觉,相信他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或者就借住在菩提寺里。
果不其然,当楚离桑在菩提寺附近等了差不多一炷香之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他的神情还是那么落寞,孤单的身影甚至有些栖遑。楚离桑的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他手里提着一串大大小小的纸包,脚步匆忙。
楚离桑从背后迅速跟上了他。
月亮就在这时被浓厚的乌云彻底遮住了,眼前一片黑暗,楚离桑不小心绊到一颗大石头,疼得差点叫出声来。等她揉了一会儿脚趾再抬起头时,白衣男子已经敲开寺门走了进去,然后寺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猜得没错,这个呆子果然借住在寺院里。
楚离桑抬眼目测了一下寺院围墙的高度,然后后退几步,嗖地一下攀上墙头,翻了进去。
这是一座破旧窄小的禅院,一个小天井,两间屋子,一间大点的是卧房,院门边一间小耳房充当灶屋。
楚离桑趴在小禅院的墙头上,整座禅院几乎一览无余。
白衣男子正在灶屋里生火,看得出是个生手,忙活了半天才把火点着,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卧房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从敞开的门洞里可以看见,一个瘦瘦的老者躺在床榻上,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片刻后,灶屋飘出浓酽的药香。白衣男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卧房,楚离桑听见他叫他父亲喝药。
终于全明白了。
楚离桑心中不禁有些酸楚。她想,这个“呆子”不但仁义,而且还很孝顺,只是不知他们父子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会落魄至此。可惜现在身上没带钱,三更半夜也不方便,楚离桑决定明日一早再拿些钱过来,顺便提醒他把王羲之真迹藏好了,千万别让官府知道。
主意已定,楚离桑便从墙头上滑了下来。
刚一转身,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只见一条又黑又壮的身影直挺挺立在面前,楚离桑顿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面前的黑影是个大块头和尚,正凶狠地瞪着她。楚离桑摸着胸口,正寻思怎么对付,白衣男子听见叫声跑了出来,一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笑着对和尚道:“对不起法师,这位郎君是……是我的朋友,打扰您清修了,真是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