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就在罗彪等人押着刘兰成回京的同日,一队玄甲卫突然冲进了吏部衙署,直奔考功司值房,在众目睽睽之下逮捕了考功司郎中崔适。
考功司是专门负责官员考课的部门,郎中便是该部门最高长官。
侯君集听到动静,从尚书值房中大步走出来,恰好看见玄甲卫强行抓着崔适朝大门口走去。
崔适拼命回头,一次次看向侯君集,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乞求。
侯君集立刻把目光挪开,转了个身,背起双手朝值房走了回去。
他脚步沉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心中却已掀起了万丈波澜,同时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也是在同一天,桓蝶衣带着楚离桑回到了长安。
桓蝶衣在宫城的承天门前把楚离桑交给了内侍赵德全。楚离桑仰望着高大巍峨的宫门,又看了看宫门下铠甲锃亮、刀枪森然的军士,淡然一笑,回头对桓蝶衣道:“桓队正,你说我一旦进了这个宫门,还出得来吗?”
桓蝶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耸耸肩:“但愿吧,我希望你能出来。”
回长安的这一路上,虽说她们二人的关系终究是官兵和人犯,且一路上总是相互挖苦、没少斗嘴,但不知为何,桓蝶衣此时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惜别之感。
“桓队正跟我素昧平生,为何会希望我出来?”楚离桑道。
桓蝶衣笑了笑:“咱不是还有一场架没打完吗?”
楚离桑也笑了:“对,我把这一茬给忘了。那这样吧,假如我出不来,咱们就把这场没打完的架约在来世,你看如何?”
桓蝶衣心里蓦然有一点难过,勉强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旁的赵德全听见这两个女子说的话,暗自叹了口气,柔声道:“楚姑娘,一路劳顿,还是赶紧进宫歇息吧。”
“进了这道门,我还怕没时间歇息吗?”楚离桑看着他,嫣然一笑,“还是劳烦内使,赶紧带我去见我爹吧!”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两扇沉重的宫门在楚离桑身后缓缓合上。
桓蝶衣仰起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感觉今天的阳光分外刺眼。
一交完差,桓蝶衣便赶紧回到了玄甲卫衙署向舅父李世勣复命。当然,除了复命,她更着急的是想马上见到萧君默。几日没见他,桓蝶衣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她就是情不自禁。
“这小子最近好像忙得很,”李世勣道,“成天跑得不见人影,也不知忙些什么,就是不回本衙帮我分忧。”
“您还说呢!”桓蝶衣道,“您自己给他放的假,能怨谁?依我看,师兄就是让您给宠坏的。”桓蝶衣从小父母双亡,是李世勣一手养大,所以二人情同父女,她跟舅父说话便一向没大没小。
李世勣呵呵一笑:“我是念他办辩才的案子办得辛苦,想让他多休息几天,他可倒好,一下就成闲云野鹤了。”
“前一阵子他都在查萧伯父的下落,自然是忙。”桓蝶衣连忙帮萧君默解释,“现在知道萧伯父去世了,他心情当然低落,也许是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一说起萧鹤年的事情,二人不禁都有些伤感。李世勣观察桓蝶衣的神色,不知道萧君默是否已将自己知道内情的事告诉了她,便叹了口气,出言试探道:“前几日我去鹤年家里祭拜,又问了下他身故的原因,管家老何还是支支吾吾,说得不清不楚。我总觉得此事蹊跷,你经常跟君默在一块儿,有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
桓蝶衣赶紧摇摇头:“没有啊,听说萧伯父就是到乡下走亲戚,失足坠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去世好多天了。这有什么好蹊跷的?”
李世勣看着她,知道萧君默已经跟自己形成了默契,不想让她卷进来。于是当下心安,却有意要把戏演得逼真一些,便道:“你和君默,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哎呀舅舅,您也太多疑了!”桓蝶衣抱起他的手臂撒娇,“连我跟师兄您都信不过,这世上您还能信谁?”
“这可不好说。”李世勣故意板着脸,“越亲近的人,越不会提防,所以越容易骗。”
“您这么说我可不理您了。”桓蝶衣嘟起嘴,“人家一回京就赶紧来看您,还听您说这种话!”
“说得好听!”李世勣笑,“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是一回京就急着找君默吧?”
桓蝶衣羞恼,跺了跺脚,回头就走:“不理您了,我回家了!”
李世勣呵呵笑着,冲着她的背影道:“见到君默记得跟他说,最近衙署里忙得很,叫他回来报到。”
桓蝶衣被看穿了心思,又一阵羞恼,索性喊了声“没听见”,径直走了出去。
李世勣摇头笑笑,自语道:“还说我宠坏了君默,你才真是被我宠坏了。”
萧君默动用玄甲卫的情报网和自己的关系网,花了好几天时间,走访了朝中数十位文武官员,最后总算找到了孟怀让当年的一个同袍,也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一番软硬兼施之下,终于打探到了孟怀让的下落。
此人说孟怀让当年并没有远遁,而是就近躲在了关内的蓝田县,距长安城不过七八十里。萧君默闻言,不禁暗暗苦笑。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父亲当年远走陇右追查孟怀让,又怎么可能想到他其实就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此人又说,他曾去蓝田探望过一次孟怀让,想资助他,结果被他大骂了一顿,还说以后再去,兄弟便没的做了,所以这么多年,这个结拜兄弟一直没敢再去看他。
蓝田县夹在秦岭北麓和骊山南麓之间,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山沟谷地中散落着许多小乡村,人烟寥落。萧君默策马在山里转悠了半天,迷了几次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名叫夹峪沟的小村子。
据孟怀让的那个结拜兄弟说,他就躲在这个犄角旮旯里。
夹峪沟的村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拄着拐棍,耳聋得厉害,萧君默在他耳边又喊又叫,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听清了“孙阿大”三个字。这是孟怀让的化名。老村正斜着眼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何人?找他作甚?”看那样子,似乎颇为警惕。
萧君默赶紧说自己是孙阿大的表侄,因多年未见表叔,甚是挂念,此次经商路过京师,便专程赶来看望,说着便从马背上解下几包干果点心,塞进了老村正怀里。
老村正依旧斜着眼:“老朽忝为一村之长,岂能被你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几包点心便收买了?”
萧君默哭笑不得,连忙大声道:“老丈,在下并非来路不明之人,而是正正经经的商人。”
“商人?”老村正一脸不屑道,“商人哪有正经的?不种不收不稼不穑,奸猾惫懒不劳而获,还敢说自己正经?!”
萧君默登时语塞,心想自己在长安什么人都见过,偏偏就没见过眼下这号的,真要跟他这么纠缠下去,到明天也别想找到“孙阿大”,于是便赔了个笑脸,作了作揖,牵着马儿转身要走,打算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