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闻录
“我不在的这几天,在酒吧和小姑娘一夜情了?”
我终于放心了。月饼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从某种情绪中摆脱出来了。
“谢谢你的信任。”月饼摸了摸鼻子,“对不起,一直瞒着你。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
我浑身不自在:“大老爷们儿就别矫情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是啥事。”
“躲了这么久,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月饼扶着墙蹲下,“踩肩膀爬,再把我拉上去。”
“咱能整得高大上点不?”我满腔蛊术大乱斗的豪气顿时烟消云散。
五
踩着月饼的肩膀,刚好可以够到墙头,我左右摸了摸,确定没有玻璃碴子、微型电网之类的防盗措施,撑着劲爬上去。脑袋刚刚伸过墙头,就看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眼皮缝着细线。
我双手一松摔了下来,心脏惊得生疼。铁门“咯哒”闪开一条缝隙,语音对讲机传出半男半女的声音:“胆小的月无华居然敢接受‘斗蛊’,还带了个朋友送死。”
月饼推开铁门:“你是阿宏还是朋?”
我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已经猜到月饼在南平发生过什么,却想不到会有这么深的交集。
一段两米多高的木头竖在院里,顶端插着一个人头,木身满是白花花的脑浆。人头阴恻恻地说道:“月无华,好久不见。”
月饼哼了一声:“尸木。”
古代两军交战之前,领军会抓几名违反军规的士兵斩首示众,首级插在营门的旗杆上面立军威,实际是为了制“尸木”。施术者用死者脑浆涂抹旗杆,刻上符咒,操纵尸木“听、闻、说、见”,观察敌方阵形,相互传递信息,由此衍生了古代战争特有的语言——旗语。
两军交战时,施术者(旗手)是重点保护对象,“夺旗护旗”也成了双方最重要的战斗环节,“旗存军在,旗倒军亡”。自清兵入关,百年无战事,这门手艺早已失传,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出现。
“这几年有长进,竟然知道尸木了,我在三楼等你。”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尸木的脑袋,正是餐馆里遇到的活尸。
月饼在腰间别了一排桃木钉,推开别墅的门。灯光突然大亮,墙壁上画满密密麻麻的眼睛,画得实在太过逼真,似乎随时都会眨动。
我眼前一花,那些眼睛似乎从墙上掉落,骨碌碌滚动,最中间是一颗巨大的左眼,瞳孔深处依稀有个小孩背影。小孩转身咧嘴笑着,向墙外爬来。
我用力咬着舌尖,清醒了许多。月饼半张嘴诧异地盯着那颗巨眼,突然喊了声“是你!”便冲上楼梯。
我发现月饼的瞳孔正在扩散。
六
我追到三楼,月饼和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在屋里讲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突然,我看到了几辈子都不会相信的事情——骄傲的月饼,竟然跪下了!
男子对我招招手:“你也进来吧。”
这一幕实在太惊悚,我的脑子彻底转不动了,傻望着男子。他的左眼眶里长满暗红色肉芽,身上全是鱼鳞状疤痕,包裹着圆鼓鼓的东西,就像一颗颗紧闭的眼睛。
我喊道:“月饼,起来!”
“呵呵,没有我的命令,他敢起来么?难怪你能抗拒画蛊,”男子很舒服地坐在沙发里,“月无华把所有蛊虫都种在你的身体里,居然一只也没给自己留下。”
月饼被画蛊控制了!一瞬间我明白了“我用了所有蛊虫保证你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的真正含义。
“阿普,让他走。我的错,自己承担。”月饼说道。
阿普脚尖踩着月饼肩膀:“你叫我什么?”
月饼低着头:“哥哥,我错了!”
我彻底傻了!阿普竟然是月饼的哥哥,而且月饼根本没有中画蛊。
“我的弟弟,怎么可能中我下的蛊。”阿普冷笑着说,“真不明白,你跑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回来找我斗蛊。你不知道结果会是一死一伤么?”
“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我以为你死了。”月饼哑着嗓子说道,“前几天我经历了一件事情,想通了几个关键点,所以才回来。”
月饼的情绪过于激动,没有琢磨阿普说的话,我却隐隐听出不合逻辑的漏洞。当下实在太过混乱,我来不及琢磨漏洞出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普满身伤疤颤动着裂开,露出一颗颗骨碌乱转的眼睛,“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恐怖的视觉冲击!
月饼仰头问道:“谁做的?”
“阿华,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能再看到你,我很高兴。”阿普扬了扬眉毛,“给我根烟,好久没抽过了。”
以下是阿普的讲述——
阿普曾经是南平市警察,五年前的南平大学美院的“硫酸暴尸血案”由他负责,月饼年少气盛,又会些蛊术,一定要跟着参与。
(这个案件阿普和月饼共同经历,只是简单提了几句,我听得懵懵懂懂,只知道好像发生了极为诡异恐怖的事情,阿普左眼受了重伤昏迷,月饼居然逃了!这让我万万没有料到,不过也隐约明白了月饼说的“逃避这么久,也该面对”的含义。)
阿普再次苏醒时,与一张被挖出双眼的人脸顶着额头面对面。他用力推开尸体,左臂更加疼痛,伤口迸裂露出两颗人眼。好在阿普大风大浪经历了不少,很快冷静下来观察四周,是村寨在南平市买的那间别墅。
难道是族人用“人眼做蛊”救了他?想到这里,阿普心里略略踏实,左眼虽然没了,好歹还是活着。他喊了几声无人回话,只好忍着疼痛下楼。
到了一楼,他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一幕!大厅里弥漫着腥浓的人血味,中央巨型茶桌上摞着一坨蜡化粘连成腐肉的人体尸堆,摆放成金字塔形状,顶部端端正正顶着一个人头。腐烂的五官依稀能看出相貌,是他的好友阿达!
地上摆着一排手链、戒指、挂坠,正是离开村寨在南平生活的族人佩戴的饰品。尸堆幻化成一张张熟悉的脸,在阿普眼前飘来飘去,他差点疯掉!
阿普冲出别墅,左臂上的两只眼睛如同烙铁,烫得他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他勉强走进别墅,疼痛感消失了。他又试了几次,只要离开别墅,疼痛感就会越来越强烈,最后一次疼得脑子要裂开,拼尽力气爬了回来。望着尸堆,他万念俱灰,一头撞向墙壁。
再一次醒来时,身上又多了两只眼睛。
他终于懂了,杀死族人的凶手不想让他死。他掩埋了族人的尸体,用蛊术把挖眼尸体制成活尸,购买日常用品,四处打探消息,保护南平市最后一个族人。
常年囚犯般的生活、族人被杀的仇恨、被莫名玩弄的命运扭曲了他的心理。他越来越痛恨当年临阵脱逃的月饼,如果月无华没有逃走,可能结果不会是这个样子。痛恨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他就会自杀,之后身上再多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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