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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春之祭

作者:陆秋槎 时间:2023-01-14 22:48:37 标签:陆秋槎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小休也是……小葵,唯有一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就是你曾经虐待过小休,而且长达五年之久。或许,真正酿成惨剧的,并不是你那天的几句戏言,也不是你所背负的巫女的禁忌,而是你对小休的教育。我可以想象她的迷惘。你先是用鞭子告诉她绝对不能违抗自己,将这样的信条烙印在她的皮肤上;之后又让她记诵那些你所信奉的经典,而那些经典却告诉她,必须纠正主人的过失,那才是真正的忠诚。正是这样两种完全相左的教条把她逼上了绝路。我还记得,酒宴之后,她试着向你倾诉自己的苦恼,你却只让她自己考虑。在那个时候,如果你能诱导她把种种想法和盘托出,也就不会断送那么多人的性命了。”

  “……你说得太轻巧了。”至此,葵也无法在迟钝的友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动摇,“遇到小休的时候,我只有十二岁啊。怎么能要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正确地教育别人?而且,因为被剥夺了最重要的权利,就得到了家族的放任和纵容,让我可以不受任何节制地支配自己的侍女——我自己也没有受到真正的教育。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只是禁锢,以及随之而来的代偿罢了。”

  “我明白……”

  “真正教育过我的人,仔细想来,”葵落寞地微笑着,低声说道,“或许就只有小休了吧,虽然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

  “是啊,远比你对待她的方式更极端。”

  终于,两人登上了那座山丘。

  她们都深知,再向前几步,就将进入一个共死者同在的地域。小休离弃了她们的“世界”,把它留在身后。而在这个世界上遗留下来的人还能够与她同在。毕竟,“我们并不在本然的意义上经历他人的死亡过程,我们最多不过是‘在侧’”。更何况,“任谁也不能从他人那里取走他的死。当然有人能够‘为他人赴死’。但这却始终等于在说,‘在某种确定的事业上’为他人牺牲自己。这种为他人而死却决不意味着以此可以把他人的死取走分毫。”——每个人向来都必须自己接受自己的死①。

  ①参看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第四十七节《他人死亡的可经验性与把握某种整体此在的可能性》。此处的引文根据的是陈嘉映、王庆节的译本。

  小休的死也是如此。它终不能使於陵葵免于一死,至多只能加深她对死亡的理解罢了。

  在看到那株柏树之前,露申停下了脚步。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过去了为好。其实我想了整整一夜,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所以,就劳烦小葵代我向她告别了。”

  “嗯,不必勉强自己。一切都交给我吧。”

  于是,葵继续前行,最终停在小休的墓前。

  ——小休,现在,你已经如愿地成了我的一部分,你此刻仍在我体内,你是我的创伤,我的罪愆,我的悔恨,也是我不忍再记起却势必会一再重温的回忆。当我死去时,我们会在那片温热的湖水里交会。到那时,就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了。

  ——可是小休,即使如此,我终究再也触不到你了,再也无法享用你烹制的饭菜,更没有办法成全你个人的自由与幸福。作为个体生命的小休终究无法复活了。恐怕在我的余生中,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比失去你更让我觉得悔恨、遗憾。而且,恐怕也不会再有如这五年般甘美如饴的时光了,毕竟,那段日子你一直在我身边。

  ——虽然时至今日,你仍在那里、在我左右,仍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倾听着我无法讲与别人听的心声,但这种状况,终究不是我所期望的形式。不过,假若这是你的愿望,我会接受。毕竟你从未向我索取过什么,甚至从未亲口告诉我你的心愿。所以,你最后的愿望我一定会为你实现,你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可是,为什么我再也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

  ——为什么我这样不断地暗示自己、欺骗自己,迫使我相信你的愿望已达成,我却丝毫不能感到以往与你同在时的那种喜悦!

  ——为什么我在脑海里一次一次唤你的名字,乃至喊出声音,你却从未应答,以往的你绝不会这样。

  ——果然,所谓的死,就是这样的事情吧。不再有回忆,也不会有重逢,到最后就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凄冷的风。

  ——若果真如此,我又要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呢?

  ——恐怕我曾经深信的“甜蜜的死”本就是种妄想,只是种可悲而可笑的自我催眠:通过这种暗示,让我遁逃于那份困扰着世人的恐惧感。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得不直面它。结果,我的余生都要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吗?只怕我所追求的一切,都会在某个时刻化为烟与泥土,如我的身体一般,而且寄居在体内的魂灵在那个瞬间也会消散。

  ——只怕我终将与这个世界彻底诀别。

  ——难道这就是你的愿望?难道你仅仅是为了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我本不想了解的残酷真相,就离弃了我?还是说,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所期望的?

  ——请告诉我,小休……

  后记

  这篇小说成稿于二〇一二年七月十日,随即效仿《柳如是别传》稿竟说偈的旧例,作了三首绝句。当时总怕这寥寥八十四字他日化为谶语,便没敢讲什么狠话或怪话。其实,从二〇一〇年开始构思它开始,我就很清楚,它的问世注定要较一般的小说艰难许多——这里的“问世”既是指写定,也含有出版的意思——这毕竟是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作品,而我又是一个如此粗疏、怠惰且乖张的人。

  只有自己才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初听似乎是一种十足高慢的表述。幸好,看到这一句时,读者想来已经看过了前面的十万余字,应该不会曲解我的意思。我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第二个人与我有相同的知识构造与恶趣味,所以才自负地宣称这世上再不会有一本《元年春之祭》这样的小说。于《汉书》与群经稍稍下过些功夫,对西方哲学有那么一点兴趣,同时奉三津田信三与麻耶雄嵩的作品为推理小说的极则,最后——或许也是决定性与毁灭性的——这样一个古典学与古典本格的狂信者又向日系动漫(A.C.G)文化出卖了灵魂。倘使这世上尚有第二个我这样的废人,那他(她)便是我的分身(Doppelganger),注定会成为我一生的亲友或不共戴天之敌。

  也正是因为这篇小说无端地染上了过于强烈的个人色彩,我所要表达的东西也在正文之中就已经穷尽了,其实本没有必要另写一篇后记来说明什么。只是我自知“元年春之祭”这个标题取得令人费解,在此仍有必要稍事说明。

  实际上,这五个字是用《春秋经》起首的三个字“元年春”和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剧《春之祭》(Le Sacre du printemps)拼缀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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