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
东方倩茹画的正是这样一副仔细的地图。
地图上标明司马家的位置上,重重院落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点,不同于其他都标注名称的点,这个点的旁边什么注释都没有。
就在东方倩茹画图时,夏日居的小院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东方倩茹立即收起地图,夹在了一副刺绣间,同时拿起一副正在绣的双鱼图。鱼在荷叶间嬉戏,神态栩栩如生。
门开了,带进一阵风来,烛火跳动。
东方倩茹抬起头,来人是赵小小,她提着一只食盒,脚步轻盈的像只猫,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东方倩茹微皱眉头,她立即想到赵小小进院时的脚步声是故意发出的,可赵小小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倩茹,你身体不适就不要绣了,仔细累着眼睛。”
赵小小放下食盒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抢过东方倩茹的绣工,拿在手中观赏。东方倩茹也不应声,就让赵小小抢了绣工细看,嘴角挂着微笑。
“这双鱼图是什么时候绣的?我以前怎么没看见?”
赵小小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仍觉得可疑,或许这绣工本身就是可疑之处。
“很早前绣的,后来遇乱逃难让嫣青收着了,昨晚睡不着,翻嫣青的东西时翻了出来,就继续绣了。”
赵小小扭着看向那一叠翠红柳绿的绣品,似乎发觉了什么,只是不说出来。东方倩茹饶有兴趣的看着,接过双鱼图坐回床上时故意碰到那叠绣品,露出小半地图来。
“小小姨,你看我这双鱼图绣的如何?我总觉得还欠着点什么。”
赵小小呆了片刻,突然叹息一声。
“倩茹,我知道你心里苦,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嫣青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是忘了她吧!”
东方倩茹脸色一僵,她扭过头去,大滴的泪忽的涌出来。
“我没事,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我懂。从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常对我说:‘人活着是一个人来,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去,所以孤独没什么可怕的。’我也习惯了孤独,虽然有师父有母亲有嫣青,可你看,她们全都离开了我。我一个人来,终将一个人去。”
赵小小没料到东方倩茹会说出这样一大堆话,反而愣住了,细细品味东方倩茹的话,她的泪水不觉中就滚落下来。
“好了,不说这伤感的话了。如今是乱世,今日富贵明日乞丐,都是常事。咱们还是好好过这富贵的日子吧!小小姨,你还没说我这双鱼图有何不足呢!”
东方倩茹拉了赵小小的手在床沿坐下,两个女人靠得很近,近到呼吸间便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香。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是东方倩茹,若有若无中含了一抹让人兴奋的辛辣的是赵小小。东方倩茹吸了一口气,心中忽一阵躁动,忍不住半靠在身体变得僵硬的赵小小的肩头,调皮的眨眼微笑。
“没什么不足啊,鱼的神态逼真,荷叶也似乎在水中晃动,你这绣工这么好哪会有什么不足?”
“肯定有,我总觉得鱼戏荷间肯定能创出新意。小小姨,你看,如果我在双鱼的基础上再加一条鱼,如何?”
“啊?”
赵小小又是一愣,她有些跟不上东方倩茹跳跃的思维。
“加一条鱼?双鱼图寓意夫妻好合,加一条鱼那算什么……”
赵小小停了口,她隐约有些明白东方倩茹的意思了,却更加惊骇,说不出话了。而东方倩茹仍一脸纯真的笑容,那目光如天使,又如初生的婴儿,纯粹不见一丝杂质。
但,那全都是假的。
第二天一早,司马家大院外就聚集了近百人,除本地的二三十青年外,其他都是外地来盾打擂台的人,有富商也有流氓更有乞丐,他们全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待。
东方倩茹要去学校的消息昨晚就传开了,也不知是什么人散播的,天还蒙蒙亮就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司马家大院门外,天大亮时便有了近百人的队伍。他们全部都站在一道线外,没人敢私越半步,因为对面架着六七挺德国造的新式机枪,粗大的枪管表明那绝对是杀人利器。
“生怕别人不知道司马家有这么多机枪啊!”
东方倩茹在迈出大门时想,继而想到,恐怕这正是司马家的真正目的。
没人会冒着必死的下场去冒犯司马家,除非他是个傻子。
东方倩茹的目光在人群间扫过,追随者们狂热的眼睛让她感到自己充满力量,但她并未因此失去理智,她明白那种狂热对她的帮助有限,该做的事还得由她自己去做,在这明德镇根本没有敢于反抗司马家的人。
‘生不入明德司马,死不归津门东方。’东方倩茹的母亲生前曾这样叮嘱,但东方倩茹一样也没做到。母亲死后,牌位进了津门东方家,而她自己,则在芳龄十七这一年,回到了母亲出生并成长的地方,明德镇。
明德镇很有名气,因为明德镇上有司马世家。司马家经营内画为业已近百年,年年都选上贡品,兼采办料器,算是皇家御商,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那年慈禧出逃,在明德镇外落了难,是司马家倾力相助才脱困境,司马南也因此得了个口头王爷的封号,虽说诏书一直没下来,但在明德镇这附近无人不知。满清没落后,各系军阀也都给司马南几份面子,从不在明德地界打打杀杀,司马家的权势也极近触天。
但在风光背后,马世家还有另一种称号:冥判司马家。凡得罪司马家老爷的人都必不得好死,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而在东方倩茹心中,司马家与东方家同样充满神秘与恐怖,因为东方倩茹的母亲说过,司马家的人都会蛊术,凡经过明德镇的人无不被下蛊,不分贵贱,一旦对司马家心怀不轨立即毒发身亡,死状凄惨。明德镇人丁兴旺,事事繁华,并不是这些人喜欢这个地方才留下创业,而是不敢离开,生怕不经意中触怒了司马南的逆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司马家每月十四都会派粥场,请来天福寺的和尚做法事,全镇的人都会来,每人一份,不喝即蛊毒发作身亡。
这样一个明艳的鬼域之地,东方倩茹一直是很有兴趣的。母亲在世时她不敢违逆,母亲去世后又未能成行,反而被津门东方家接了回去,正经的做起大小姐来。而后花自安出了事,东方家被抄,她才离了津门直奔明德。
东方倩茹想看一下,明德镇上的司马家究竟有什么可怕之处,她想完成母亲未能完成的心愿,虽然母亲从未待她好过。
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近十七年的孤独与悲愤,疯狂的复仇。
想到这里,东方倩茹看那狂热人群的目光忽得冷静了,她嘴角浮起动人的微笑,轻扬小手,眉目间顾盼流光,纤细的手指轻放在下颌处,托起一张美丽得惊心的面孔,向人群间望去。
(三)刑刀李异
明德镇的德馨楼上,茶房伙计忙碌得停不下脚,这还是早上,要到了中午整个德馨楼更插不进脚去。自从司马家设擂台后,生意好的不得了,茶楼老板临时招了几名伙计都不够用。
一楼的献艺台上,两名说书艺人正在讲关于打擂的最新内幕消息。所谓最新消息不过是插科打诨加虚妄的推测,可楼上楼下的那些人仍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都是些有几个闲钱可以听谣言为乐的人。
作者其他作品
上一篇:画中人
下一篇:下雨的除夕夜别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