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安琪的指尖停留在上衣第一颗扣子上,久久不敢解开。
“安琪!安琪!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千万别干傻事啊!”门外传来父亲惊慌的喊叫,砰砰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别……别干傻事,好吗,孩子?”
安琪打开门,说:“我……我没有。”她好像犯了错的孩子,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父亲神色慌张,胡子刮了一半,一串串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安琪愣了好半天,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父亲的眼神犹犹豫豫,不敢直视安琪。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布罗根侦探十五分钟后会过来。他让我告诉你,这段时间里,不要触碰任何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
“什么证据?”安琪问道。父亲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水龙头的流水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父亲把目光转移到洗手池上。
“噢,安琪,我的上帝!你该洗个澡。”他试图转移话题。
安琪抬起她脏兮兮的胳膊,皮肤上布满层层老茧,感觉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塞满了灰尘。她追问道:“证据?什么证据?你告诉我!”
父亲咬了咬嘴角,汗珠又开始向下滴落。“任何你碰过的物品,任何你到过的地方,任何其他人的出现,都可能成为证据。”
安琪疑惑地眨着眼睛。
父亲额头布满皱纹,眼睛四周是深深的黑眼圈。安琪接着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安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很明显,父亲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积极的回应,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所能感觉到的是,父亲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而她的内心也更加躁动不安。她缓缓走到父亲跟前,紧紧搂住他,用额头轻轻抵着父亲的下巴,说:“爸,我爱你。”这时,安琪发现父亲并没有想拥抱她的意思,反而猛地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双臂下垂,心里凉冰冰的。
“我……我还没刮完胡子。”他含糊地说,准备扭头离开,“记得关水,你先洗澡,我和你妈在下面等你。”他顺手将浴室门关上,离开了。
安琪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放声大哭。她内心纠结不已,仿佛跌入谷底。这一切像是更大的痛苦到来的前奏。她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想狠狠咬几口手指甲,却发现自己的指甲实在太脏了,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又想起“证据”的事情,更加疑惑了,这“证据”又指的是什么呢?
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儿买过这样一枚戒指。她就是觉得奇怪,还有一点点紧张,太阳穴感觉被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有点刺痛。这感觉,好像是有人对自己发出的警告。也罢,先看看这戒指再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戒指从中指上拽了下来,然后轻轻将它放在肥皂盒里。咦?头竟然不疼了!好吧,可能是丽薇,或者是凯蒂买给自己的。暂且先把这件事忘了吧!
走廊上剃须刀还在嗡嗡作响。安琪匆匆跑下楼,刚走到一半,双脚突然好像被钉子钉住一般,在楼梯上动弹不得。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楼上的父亲和楼下的母亲之间,不知道该走向谁。她的脉搏突突跳动,一秒、两秒……这时,楼下传来了阵阵敲门声。“布罗根侦探到了。”父亲大声喊。安琪盯着大门,冰冷的门窗外,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
敲门声再次传来,母亲冲出厨房,赶紧来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着棕红色头发的男士,整个门框仿佛都被他填满。母亲一见到布罗根侦探,便一边低声抽泣,一边扑进他的怀抱。这是怎么了?布罗根侦探一边一只手轻拍母亲的后背,给她安慰,一边抬头向楼梯上望去,不知所措的安琪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睁大双眼,低声说:“安琪,欢迎回家。”
他松开母亲,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看起来毕恭毕敬,好像在邀请安琪,又好像要和她握握手。“来,下来吧,好吗?”
刚才父亲说了,他是布罗根侦探,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膝盖上还破了个洞!他上身穿着深色的格子衬衫,袖子卷起一半,好像刚刚干完体力活的工人。论长相,布罗根侦探的确不算出众,但是他总给人一种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感觉。这一点,让安琪实在有点捉摸不透。
安琪沿着楼梯走下来,在还有四级楼梯的位置停住,伸出一只手去。他的手掌好大好大,和他握手时,安琪的手显得实在太小了,在他手里甚至完全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我是洛杉矶警务处的菲尔·布罗根侦探,”他说,“很抱歉我穿成这样就跑来了。我刚才还在后院割草,米基先生一个电话就把我喊来了。”布罗根侦探有着一双粗糙的大手,上面长满老茧,但是在他刚才拥抱母亲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好像在拥抱一只小猫咪,充满爱怜。他歪着脑袋望着安琪,脸上挂满微笑。
布罗根侦探的一系列举动让安琪紧张的神经舒缓许多。可就在内心即将被这个男人软化时,他的一句话又将她抛回到冰窟里去。
“真是不可思议,”他说,“我想想,我们好像认识。”
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无安全感和隐私可言。一个不曾相识的人,竟然说认识自己。她呼吸变得急促,同时极力克制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知道,一旦哭出来,就很难停下来了。
“天哪!安琪,对不起!”他赶忙道歉,迅速收回手去说道,“米基先生电话里告诉我,你遇到了麻烦,和失忆有关。而且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失忆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包括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失忆并不罕见。”
他说的是真的吗?安琪试着从他的眼神里找出答案。布罗根侦探的眼睛湛蓝而透明,流露出友好与忠诚。从他的双眼中,她看不到任何危险存在。好吧,失忆并不罕见,这让她看到一线希望。也许,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可以帮助自己搞清楚这一切。想到这里,安琪点点头,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来吧。”布罗根侦探对着客厅的方向说道,“我们别像保龄球那样呆呆地站着啊!”
楼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安琪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巨大的保龄球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下来,把他们三个“保龄球”撞得东倒西歪。果然,父亲走了下来。她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无奈。这一动作被布罗根侦探敏锐地捕捉到,作为回应,他也同样无奈地笑了笑。她发现,布罗根侦探有一双非常迷人的眼睛,彩虹般透彻的眼底洒满橘色的亮点,安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
父亲走了下来,看都没看安琪一眼,直接用遥控器打开电控壁炉。“她看起来有点冷。”父亲解释道。玻璃门背后,炉火静静地跳动,屋内过低的温度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