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放过
艾米按下自己蛛网系统上乙酰氨基酚(泰诺)订单取消键。当然了,抽屉还是弹了出来。就在她弯腰去关上抽屉的那一刻,脑海中本能地出现了查理的样子,另一股负罪感迎面袭来,遏制住了她的呼吸。她停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愣在了原地,地高辛就在相同的抽屉里,实际上,就在它的旁边。
原来一切竟是这么简单,当她重新回顾查理的蛛网系统记录时,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所有的信息其实一直都在电脑里,他并没有一直下地高辛的订单,因为他压根儿不需要那么做。他只要订泰诺就可以了,因为地高辛被放到了相同的抽屉里。
当晚的夜班结束后,艾米重新回忆了一切的源头,思考着蛛网系统的药物储藏室。警探们曾经试图为库伦对弗劳伦·盖尔牧师的谋杀定罪,但是他们没法通过调查将焦点放在他或是地高辛上面。因为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所有的订单都跟实际情况不符,他们没法证明在取消订单之后,他是否拿走了那些药。但是,泰诺的那些订单可实实在在地显示在记录上了,不可能有人想到证明他明明订了一种药,而拿走了另一种。不会有护士看到他关于泰诺的订单时感到奇怪,或是从中发现什么规律的。艾米不禁开始猜想,自己难道是第一个在萨默赛特医院发现这一切的人?
但是泰诺的订单并不是她注意到的唯一奇怪的事情,重新研究蛛网系统之后,艾米发现了其他一些持续下单的药物。硝普钠、去甲肾上腺素、硝化甘油和巴夫龙。单子一张接一张,有的时候一整晚的时间有半打订药记录。艾米知道这些在心脏重症监护病房的工作中相对来说常见一些,但查理是在重症监护病房工作的护士,他的这些订单基本上是在快速地清空所有常用药的储备。紧接着,一次接一次,查理就会给药房下订单,让他们来补充系统里的药房货物储备。每每这种情况出现,大家都会认为他是在热心帮忙,但现在艾米可不敢肯定了,这些重新补货的订单一点儿都不寻常,而这些都显示在了他的蛛网系统记录中。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律师弗雷明曾经因为此事和频繁取消的订单询问过查理,但是否有人针对他频繁取出的这些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有过任何怀疑呢?
在上床之前,艾米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提姆的号码。他和丹尼一直在沿着单一的线索追踪,而在艾米看来,现在蛛网系统显示出来的问题复杂得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不过,虽然知道自己要面临的远不止这些,艾米还是拿不准应该从什么角度来全面分析这些记录。
艾米重新回到了卫生间,蓄满了一脸池的清水,用双手捧着冰凉的冷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很显然她的心脏并没有就此平缓一些。她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答案,到底这个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答案就摆在面前,就写在查理蛛网系统数据的记录上,隐藏在各种药物组合订单的模式之中。
从生理学的角度上来说,这些药物的组合可以做到取长补短,就好像单一的音符以不同的组合方式模拟出了完美的和声,或是不和谐的各种饮品在完美比例之下调出的鸡尾酒。现在所有这一切本来看着毫无意义的订单都慢慢组合出了令人惊诧的全新含义,艾米需要睡眠,但她实在是害怕即将迎来的梦境带给她的恐惧。
14
第二天,艾米将自己所有的新发现都递给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提姆和丹尼。她这样解释道:查理一直在做一个成功的调酒师。处方药的完美混搭,是通过他从系统里取出的那些药和从其他地方拿到的药完成的25。这些完美的鸡尾酒中,每一种药物都有自己特定的生化指标影响,将所有药物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完成了和谐而完美的一曲生化交响乐。通过组合,几乎每一种药物的用量只保持一点点,就可以将那些濒临死亡边缘的病人推入深渊。组合中药物的作用完全相反,造成互相推拉的结果,将使药效得到最大的发挥。
整个过程中最关键的还是病人的反应,鸡尾酒被送到客人手中的时间和酒劲儿上涌的时间,病人们真正给出反应的时间差才是最命悬一线的部分。病人生理上出现的崩溃或是抢救的需求,会让人觉得是康复前的表现。鸡尾酒最终造成的谜团只有实验室的报告才可以破解。
她极尽想象力从这些数据中寻找出有意义的规律,但她实在是没法想象享受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个怎样的恶魔。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肯定不再是那个拥有绅士般灵魂的挚友查理了。这种情感上的破裂和那些凶杀案带给她的震撼是同等程度的伤害。
艾米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一个崇尚精神世界的旅行者,一个很好的听众—可以适时地调整频率倾听每一个人的声音,与其达到共鸣。有着那样的成长经历,艾米总觉得如果身边出现了一个恶魔,自己一定会非常敏感地感知到这一切。然而,查理一直站在她的身旁,她却从来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一点儿邪恶。艾米思忖着,或许她误会他了,也许她本来灵敏的恶魔感知天线失灵了;再或者,她可能是个半盲的人,只能看到身边人好的那一面。
查理的塞纳系统包含了他工作期间所有病人的病例图表以及他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工作以来的所有工作记录。每一页记录都让艾米觉得自己一定是想错了。从这上面看,查理事实上并不是那个大家公认的世界上最好的护士,也不是艾米心目中那个图表做得最完美的人,他的记录甚至连及格都算不上,上面甚至几乎都看不见一条完整的表格边线。
事实上,这可能是艾米见过的所有图表里最差的一个了。随意脱口而出的词,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到处都是匆忙的胡乱比画和错误的拼写。这些工作甚至都花不了他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如果真相是这样的,那他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电脑前做的事情很显然不是输入数据仔细制作表格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能意味着查理当时在做的是输出的工作。
艾米不得不等到自己下一次轮班的时候再打印剩余的记录了。这一次,她都等不及回家再处理了,夜班一结束她就立刻带着这些东西跑到检察官二楼的办公室与警官们分享。
塞纳系统会跟踪一个护士通过电脑做过的所有事情,并且将护士浏览过的所有记录都按时间顺序做了记号。查理一整晚的时间都在浏览。这就是他在忙的事情—浏览。
这个单词让她感觉有人用指甲划过了她的胳膊,一阵激灵。
那晚,在她的梦中,查理站在蛛网系统前,把那些输液袋都慢慢排开。真是个好帮手,他一个人就做完了这一切。
所有患者信息都被罗列在白板上,斯特兰克、西姆科、斯特里克兰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数字。病房号好像彩票一样,护士们每天都在不同数字的病房里工作。有些护士喜欢某些幸运数字,于是就喜欢在买彩票的时候专门选这些;而有些数字则是对称的,前后对称那种,比如212;有些则可能是某人的生日,如果你生在2月的话。
现在查理又出现在了塞纳系统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病人,但不是他负责的,然后是另一个病人,再接着是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