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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

作者:三月初 时间:2023-02-06 17:36:29 标签:三月初

  漪涟本是闲来无事,想往城里吃碗馄饨,顺道逛逛京城大街是否像传说中那样花红柳绿。甩了太师府一干护卫后,居然还有人跟在后头。她向柳文若打听,君珑的眼线遍布京城各处,走在街上你都不敢肯定哪个路人是真的,说不定君珑一声令下,卖着茶叶蛋的能直接给你逮回太师府去。

  既然不是君珑的人,因何跟踪?漪涟自觉没有价值。

  司徒巽谨慎处事,应当也不会暴露身份。

  君珑的可能性最大,可一路跟来苍梧又怎么算?这不得不令她重新想想。

  “敌暗我明,不可轻举妄动。先看看这位来客有何目的再说。”司徒巽打算道,“前头是紫霞镇,苍梧府最边境处。先休息一晚,明日进城?”

  紫霞镇有些特别,虽然被朝廷划到苍梧府境内,实际地处在苍梧河之外,以致很多城民有排外心理,心怀偏见。一来二去,就有这么个说法,过了苍梧河,才算苍梧地。

  连着几日奔波劳累,漪涟确实疲惫,点头答允,“听你的。”

  他们落脚的顺意客栈是紫霞镇内一家傍山小店,后窗与山峦尽在咫尺,掌柜称之为观山雅居。谁知一入夜,举目漆黑,除却蛙声此起彼伏,四下压根无景可赏。这不是观山,简直是被蒙了良心的掌柜给拐进了山沟里。

  漪涟自认为是俗人,睡得踏实就好。可任凭她翻来覆去把被子捣鼓成圆润的团,依旧无法入眠。外头摊贩早已歇业,彻底打消了她喝小酒的念头。琢磨着要不学诗人感慨一番?推窗一看,太阳穴顿时突突跳的发疼。

  其实她的要求不高,你给点萤火,能塑造扑流萤的意境;你给点明火,能抒发下满腔热情;你哪怕给撮鬼火,她也能编个百鬼夜行。谁想老天连个光点都没给,前窗后窗一概是乌漆墨黑。

  这是她和陆宸的通病,庸俗。没有花草蝴蝶、星光月色就是写不出诗。

  记得阿爹曾给陆宸请了个先生,秉承着寓教于乐的信念带着陆宸踏青春游。路过山下一小村,师傅见田园美景颇有感慨,有意让陆宸赋诗一首,好将几日所学融会贯通。那会儿的陆宸玩心未收,哪里有认真听先生讲学,什么平仄押韵,他压根搞不清楚,胡诌的本事倒是挺厉害。既然是田间赋诗,那要讲究真性情,只听他气沉丹田,张口吟了首极其直白的打油诗。

  ‘石下一枝花,河上一头鸭,问君哪里来?山脚一人家。’

  师傅听完嘴角一抽,为了不打击新学少年的积极性,勉强点评了一句,至少写实。隔天自称无能,甩手回乡。

  漪涟自知在这方面,她没本事向陆宸嘚瑟,一本《陆离记》,只求通俗易懂,不求超凡脱俗。她突然想起了那支檀香木笔,百无聊赖之下就取出来看,连同青花瓷笔一起。

  君珑说这瓷笔是织贤堂的仿品,她不擅此道,于金铃阁中亦不曾细看,只觉着笔杆上的青花釉色生动明快,至少算得仿品中的上乘之作。不过她更加属意于檀香木笔,触手温润,香气幽雅,写出的小字秀而不软,极合她的习惯。

  ‘给叔写信。’君珑临别之言。

  漪涟苦恼。陆华庄统共就那点地,让信鸽一路拽着贵妃步绕一圈用不上半时辰。此次抵京,也是托了太师府的人传口信给阿爹报平安。

  写什么好?

  沾均了墨汁,她考虑良久,下笔道,‘今日刚抵苍梧,一路平顺。不知京中情形如何……’

  皱了皱眉,揉了!死板无趣。

  再写……愣了愣,再揉了!

  漪涟撑着脑瓜子苦想。忽然忆起辞行时,君珑气息紊乱,面带虚汗,她该不该多问一句?好歹相识一场,权当寒暄客套,如此……应当不会太突兀。

  正当她要下笔时,未关紧的门窗被山风吹开,风力不减,径直入屋吹熄了烛台。火烛是屋内唯一的照明,它的熄灭却没有令屋内变暗,反而从室外透入了异常光芒。光芒在桌台上映下轮廓,赫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影?!

  他动也不动的趴在窗纸上,面容略微扭曲。因窗纸微透,隐约能见突兀大眼,视线和回头的漪涟撞了个正着!

  她顿时头顶发麻,大声吼道,“谁?!”

  黑影动了动,逐渐变得模糊。漪涟明白它想逃,旋即取了佩剑追出去。可惜晚了一步,那人迅速跳入植被繁密的丛林中,犹如鬼魅来去匆匆,很快不见了动静。

  漪涟重新打起烛火一番搜查,发现地面上遗落一些蜡油,从蜡油的量看,时间不会太短。想想不禁后怕,刚才若不是风吹熄了蜡烛,混淆对方判断,或许此刻的她已死于非命。

  她很快联想到几日来的跟踪者,难道目的是她?什么动机?她反复思量了半晌,觉得不必太费劲。只等对方按捺不住自会路出马脚,任他魑魅魍魉,总能揪出来!

  此夜辗转难眠的不仅一人,司徒巽心乱不宁,顺着苍梧河一路向下走。夜色容易迷惑心志,一些陈年旧事悄无声息的流进心头。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母妃噩梦连连,让陆远程如临大敌?!

  君珑的话蓦然跳进脑海,“待查明真相,你将如何?”

  临行前一天,君珑将他单独找去,话锋急转直下,“是为报仇,或仅仅知晓便满足了?”

  司徒巽防备心重,反问道,“太师又意欲何为?”

  君珑神色独然,“陆华庄退隐朝堂多年,容易消磨心志,朝廷却比刀山火海惨烈。本师周旋多年,仅可保自身无虞,本不愿节外生枝。但既得前庄主托付,自当给公子提个醒。”

  司徒巽隐约能察觉他接下来的话,屏住呼吸。偏偏君珑的话未加一点修饰,恍若雷雨骤降,打的他淬不及防,“凭你要报仇,难。”

  静夜里流水潺潺,司徒巽心里却波涛汹涌。

  身负大仇,无从得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而他苟且偷生?那他以何偿还母妃以命换命的恩情,又何有颜面在世为人而问心无愧?倘若仅凭司徒巽难有作为,做回李巽又何妨。浴火重生总好过行尸走肉。

  此恨不绝,心锁不解;此仇不报,永生不安。

  他暗暗发下重誓。

  恰在此时,脸颊触到了几滴冰凉,他仰头一望,一滴雨水正好打进眼里,逼他锁起眉头。

  下雨了,难怪阴冷许多。

  预备回客栈前,忽然发现黑漆漆的河道上凭空出现了一团黄光,逆流而上,在夜黑风高时格外突兀。大概是与漪涟待久了,偶尔也犯神经兮兮,记得漪涟常看的怪谈里头好像有狐鬼蛇妖一类?

  他沿着河道追了几步,依旧看不清。只见黄光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周围萦绕着轻幽幽的白雾,朦胧飘渺,煞是诡异。然后,随着他追寻的目光,隐约能看见淡淡的轮廓,那一瞬,黄光突然熄灭,犹如鬼魅凭空来去,彻彻底底消失在苍梧河中央。

  司徒巽迅速四下环视,自己早走过了苍梧城的位置,周边暗无灯火,不存人气。只有河对岸隐约可见房屋的轮廓和摇曳阴雨中的树影,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等回到紫霞镇后,碰巧遇上打更的小哥,他留心询问,“敢问兄台,那里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黄光消失的大概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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