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血族契约
很快,村长和村干部闻讯赶到河滩,让几个胆子大的中年男人把尸体捞上来。
有人认出尸体是谁,惊呼:“这不是阿兰吗?”
“阿兰?”
阿兰家的人一愣,仔细辨认,不敢置信真是自家闺女,顿时哭天喊地。
“老天爷啊,怎么会是阿兰?”
阿兰五十多岁的亲妈,一屁股坐在河滩上,拍打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好闺女啊!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死了啊?我苦命的阿兰啊——”
“阿兰姐!呜哇哇……阿兰姐,你醒醒啊!”
悲伤战胜了对死尸的恐惧,一家人围着尸体凄惨地哭喊。
“阿兰前天不是进城了吗?”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
“是啊,阿兰一直在城里的酒店当服务生,前段时间回来农忙,结果酒店老板打电话催她回去上班,哪想到……”
村民们议论纷纷,怎么都想不通,该去城里的阿兰,为什么成了河里的一具浮尸?
三个多小时后,镇上的警车“呜呜呜”地进村。
之后的事,秦小游就不知道了。
他被家人带回家,王春兰给他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姜汤,让他躺床上,哪都不去。
秦小游缩在被窝里,身体控制不住地打寒颤。秦霖坐在床上,紧紧地挨着他,陪伴他。
王春兰从村里的小卖部里买了香和红蜡烛,跑了一趟山上的三教爷庙,求了一道驱邪的符纸,化成灰放进温水里,给秦小游喝。
也许是符水起了作用,也许是累得不行,秦小游打着盹,靠着哥哥睡着了。
秦霖见他睡熟了,悄悄地下床,突然,衣角被扯住,他回头看秦小游,只见弟弟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惊惧地望着他。
他连忙坐回原位,拍拍弟弟的背,安抚:“别怕,我在,不走。”
秦小游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闭上,沙哑地哽咽:“哥,河里有女鬼。”
****
警察来了,法医来了,很快,他们又走了。
阿兰的家人不相信阿兰是溺水自杀,可是警察查不出他杀的线索,而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显示尸体无任何他杀痕迹,死者是窒息而亡。唯一让人奇怪的是,死者体内的血液比普通人的少了一半以上,而尸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出血伤口。
没有伤口,无法解释怪象,找不到他杀证据,最后只能以跳河自杀结案。
阿兰的家人哭闹了几天,村长和村干部轮流劝解和安慰,最终,他们认命了。
葬礼办得很仓促,毕竟阿兰才二十岁,未婚,又是自杀,为了让活着的人尽早走出她的死亡阴影,三天办完丧事,入棺,送山上土葬。
那墓,本来是阿兰爷爷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先让孙女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悲伤。
秦小游趴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着送葬队伍从楼下小道上经过。村民辛苦地抬着棺材,死者的亲人围着棺材哭得悲痛欲绝,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小游,进来。”秦霖拉了他一把。
秦小游深吸了口气,跟他回屋,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阿兰的黑白照片从眼前晃过,那是一个漂亮乐观的姑娘。
秦小游和阿兰有过接触。
阿兰十八岁进城打工,每次回来,都会带糖果,发给村里的孩子们吃。
村东的阿柱他妈上门说亲,被阿兰家拒绝了。据阿兰妈说阿兰在城里交了男朋友,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双方父母见过面,男方家里不嫌弃阿兰是乡下人,准备过年就把婚给结了。
然而,现在才五月初,阿兰走了。
永远地走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叫阿兰的姑娘了。
秦小游裹着厚厚的被子,抱住双膝,呆坐在床上,耳边是渐渐远去的送葬哀乐。
“哥,人为什么会死?”他小声地问。
秦霖皱眉,摸摸他的发丝。“把你看到的忘了吧!”
“哥,你体会不到那种可怕的感受……她的头发很长……被我的右手拽起……头皮都掀了……”从那天起,他的右手像不是自己的了,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指冰凉,心里空空的,发慌发悚,充满了对未知的害怕,对死亡的畏惧。
秦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比秦小游大两岁,学习再好,也只是小学生,参不透生老病死,除了抱紧弟弟,给予温暖,没别的办法。
秦小游靠在哥哥的怀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李先生温和的模样,想着松软的面包和甜甜的奶茶,心里的恐惧慢慢地消失了。
他想见李先生,迫切地想见他。
****
农忙假过去的第二天,秦小游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发现阿兰家门口围了一圈村民。
他背着书包上前观望,看到几个陌生人从屋里出来。
秦小游问身边的阿伯。“他们是谁?”
“城里来的后生,听说是阿兰的对象,另外两人是他父母。”阿伯惋惜地叹息,“多好的姑娘,怎么就去了呢?没福气啊!”
秦小游仔细打量。
年轻男子二十出头,长得挺英俊,衣着打扮时髦,神情悲哀,是真的为死去的恋人伤心。他身边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地与阿兰的父母说话,阿兰的父母不停地抹泪点头。
秦小游的视线移到另一边的中年妇女身上,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她在笑。
阿兰姐死得突然,同村的人都为她痛惜,男友不远千里,从城里赶到村子为她哀悼,可是男友的妈妈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嘴角似有如无地上扬。她个头矮又低着头,大人们看不清她的表情,秦小游是孩子,仰头瞧得一清二楚。
也许是秦小游的眼神太直白了,中年女人瞪了他一眼,秦小游愣了愣,恶狠狠地瞪回去,中年女人脸色一变,从兜里掏出手帕,掩饰般地擦眼角。
秦小游迷茫。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虚伪。
直到这家人在阿兰父母的相送下离开村子,秦小游仍在发呆。
“小游,回家了。”秦霖站在他身边,拍他的肩。
秦小游回神,转头看他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秦霖拉起弟弟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妈妈说了,放学以后不要在外逗留。”
秦小游不高兴地噘起小嘴巴。他都好些天没去李先生家了。
自从阿兰姐死后,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阿兰死得不明不白,警察判定她是自杀,可没有人相信乐观的阿兰会自杀。
老人们神秘兮兮地说:“出鬼了。”
鬼?
小孩子听了,无不害怕。这段时间,天一黑,大人们便叫唤孩子回家,到了晚上,村子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天初一,村民联系山上三教爷庙里的道长,请他们到村里做一场驱邪法事。
从秦小游记事起,就知道山上有一座三教爷庙。
听村里的老人说,三教爷庙保佑万宏村的村民上千年了。
秦小游经常随父母进三庙里拜拜。
去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三教爷不是一尊神,而是三尊神。庙里共有三个殿,第一殿供奉儒圣,第二殿供奉道君,第三殿供奉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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