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瑞江伤心地垂下了眼帘。
——真是头疼。
看来,不谈到这个话题是没法回去了。玲子歎了口气,握住了瑞江那乾枯、消瘦的手。
“……唉,妈妈。我现在啊,除了当刑警还真不知道能有什麽其他的活法了……嗯,正因为是当刑警,我现在才能活下去吧。关于那件事,我当然是很痛苦的,但我觉得自己已经跨过那道坎了。公诉台我也上过了,事情也了断了。虽然对判决的结果不太满意,但我觉得胜利的是我们这边。我是打从心底裡觉得我在用自己的双手好好做著该做的事情,所以才能够获得新生……要说有没有忘记,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情。一想起来,心情就会跌到穀底,直到现在还会不时做噩梦。但我不觉得因此就要否定自身的价值,我不这样觉得……不能像那时候一样了。因为我是一个刑警了,我已经当上了警部补,连部下都有了。在员警界,我也是一个被认可的有存在价值的人物了。”
玲子的眼前浮现出今泉、菊田和大塚等人的脸。然后,井冈有些女气的笑脸也插队似的挤了进来。
“总有一天,一旦对于我的生存方式——不管是过去的事还是现在的警部补职位——都能全盘接受的人出现了,我就会好好地考虑结婚的事。就算是我也可以想见自己幸福的方式哦,虽然它也许跟现在您想的不大一样,但足希望您能宽容对待……珠希也说过我了,说是‘姐姐你变了’。但这是事实,所以我也无可奈何。我是真的发生了变化。也许作为姬川家的长女还不够格,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姬川玲子来讲,我觉得自己混得还不算太差。所以,希望您能对我管得更少一点。虽然说这话有点不负责任,但是希望您能继续守护著我。”
瑞江仍旧是闭著眼,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关于那件事情,请妈妈也不要再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妈妈。错的只有凶手一个人。那个凶手现在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这就足够了。事情已经了结了。我都已经说‘可以了’,作为当事人的我都已经这麽说了,不管别人怎麽说,都不要再去介意了。只要这样就够了……这些话我一直在犹豫著要不要说,终于还是说了……你一定听累了吧,抱歉。”
玲子摩挲著母亲的手背,瑞江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母亲温和地笑了。
虽然话题最终还是陷入了沉重,但“病由气生”。把这个内容清清楚楚地讲明白了的话,瑞江的身体也会变好一些吧。还是说,这个话题本身催促著玲子不得不说,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瑞江笑得是真的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反正等妈妈病好了,她肯定又会开始让我去相亲吧。
玲子把瑞江的手塞回被子裡,瑞江反而紧抓住她的手不放。玲子就这样一边握著妈妈的手,一边眺望著窗外高远的夏日晴空,过了很久很久。老实讲,今天看起来的确是个好天气。
◇
一出医院,玲子立刻开机确认有没有未接来电的提示资讯,然后发现有一条留言。
“啊,我是大塚。您辛苦了。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您实在抱歉,小知您傍晚有没有时间和我见个面呢?因为我掌握了很有意思的料。”
留言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分,也就是十五分钟前。
玲子立刻回拨电话给大塚。
“喂,是我。”
“啊,主任,太好了。您现在不忙吗?”
大塚这副慌张模样真是难得。
“嗯,没关系。怎麽了?”
“嗯……有件东西想给您看,能见个面吗?”
“行啊,在哪儿见呢?”
“主任您看哪裡比较方便?”
“池袋的话,一个半钟头就能到。”
“明白了。那就在之前去过的那个叫‘伯爵夫人’的咖啡馆见吧。”
“好的,那就定在四点半吧。”
——有东西想让我看?会是什麽东西呢?
玲子在最近的川角站坐上了东武越生线,然后在坂户站换乘东上线,大概四点二十分的时候到达了池袋站。
出了车站的北口,不远处就是“伯爵夫人”咖啡馆。店的入口处装著西式百叶门,颇有一些怀旧气氛。玲子往四周一看,大塚正坐在靠裡的座位上向她招著手。
“抱歉,久等了。”
玲子在大塚对面坐下,大塚一下子不住地眨巴起眼睛来。
“主任穿便服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玲子穿著浅蓝色的套头衫和白色裤子。平时的话,因为可能会突然出现场,所以即使是休息也穿得稍微有些正式。但现在是专案组放假,没有临时召集的可能。玲子原本打算看完瑞江后,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点东西,所以穿得很随意。倒是大塚端端正正地穿著西装。
“你说什麽呢……笨蛋。”
即使这样,大塚还是将视线停留在了玲子的胸部。
“原来大塚你也用这种色狼一样的眼光看女生啊?”
“因为我也是男人啊……但对主任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啊!太气人了。”
“嘿嘿,不过我这麽说的话会被菊田狠狠地揍呢。”
“什麽啊。”
这会儿,大塚完全是考虑到玲子和菊田的关系来说话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总之,先进入正题。
“那麽,你说想给我看的东西是什麽呢?”
大塚撅起嘴。
“真没情趣啊,稍微附和一下嘛。”
“讨——厌。助兴话题待会儿再谈,抱歉。”
“已经谈得差不多啦。”
玲子轻蔑一笑,大塚也没有再说什麽。
服务生过来让他们点东西。玲子点了一杯冰咖啡,大塚继续要了一杯热咖啡。
“……唉,我见过滑川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的朋友田代,在十九号的会议上已经报告过了是吧。”
“嗯。可是,不是没有什麽结果吗?”
“嗯,十九号开会的时候是这样的,但就在那天夜裡,会议结束后,我接到了田代的电话。就是那时候,我听说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玲子故意皱起了眉头。
“拜託,这样的话,为什麽二十号、二十一号的时候都不说呢?”
“唉,偶尔也会想要自己找一些料嘛!”
大塚有些难为情地搔搔头。
的确,所谓的刑警,并不是一项把自己获取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在会议上做报告的天真工作。当然,过分强调单独行动因此导致失败的话就会变成责任过失。如果出现让凶手逃跑这种情况的话,全体员警都会受到非难。所以,一般都是预计好最佳时机,获得的情报也只报告给自己的上司。但到这一步之前,不向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只是自己和同伴偷偷掌握著情报。所谓的刑警,就是这样的一种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