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回答她的声音很是低沉。玲子拨开亮蓝色薄膜的正中部位,朝裡面张望。
薄膜的右边及上方围成“コ”形,左边垂挂在内池边的围栏上。右手边还有一条路通向别处,现场形成一个“T”字形的交叉路口。路的宽度大概只能供一辆普通轿车勉强通过。
粗看上去,薄膜围住的场地内除了鉴定课的工作人员以外别无他物,根本看不到什麽遗体。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左手边内池和围栏中间的狭窄矮木丛上有一团东西,大概一个成人那麽大,用蓝色塑胶薄膜包裹著。
“行了,进来吧。”
小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玲子钻过薄膜,望著那团蓝色的东西。
“这就是被害人吗?”
“嗯。”
“为什麽用薄膜裹起来了?”
“谁知道,问凶手去。”
“什麽?”
“这种事情得去问凶手——为什麽要特意用蓝色塑胶薄膜把尸体裹起来。想知道为什麽就去问凶手。”
因为是很常见的蓝色,所以玲子一开始以为薄膜是鉴定人员包的,不过再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
“遗体被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准确地说,是用这绳子把头脚两端、脖子、肘关节、腰和膝盖的周边都紧紧地捆起来了,嗯,就是这麽个状况。”
小峰所说的“绳子”是指年轻的鉴证人员手裡拿著的白色塑胶绳。就是那种在捆旧报纸或是搬家时常常会用到的塑胶绳。现在,切断的绳子已经被捆成了一团。
玲子往遗体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请。”
小峰有些赌气地把包裹著遗体的塑胶薄膜掀了开来。在这个被蓝色薄膜覆盖的空间裡,遗体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白色、红色、褐色、黑色、紫色,遗体周身好似一片迷彩花纹。
玲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惨啊!”
“嗯,闻闻看,保证让你想吐!”
玲子仔仔细细地把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因为尸体是全裸的,所以一看便知死者是男性。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身高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从脸部到上半身到处都有不大的刀创,血已经干掉,全身一片红黑色血迹,压痕和擦伤也为数不少,有几个伤口裡还隐约可见闪著亮光的不名物体,但不管怎样,这些看上去都不像是致命伤。
致命伤估计是在喉部,因为左侧颈动脉已被尖锐的刀具彻底割断。奇怪的是,从心窝的位置到髋关节,有一道很长的伤痕,这个应该是死后才施加的伤害,因为和喉部的伤口比起来,这道伤口的边缘并没有萎缩的迹象。更不可思议的是,尸体的下半身几乎没有伤痕。因为现在是夏天,周身的伤口都已经开始腐烂。
小峰咳嗽了一声。
“据说已经死了两天左右。”
“死因是失血过多?”
“大概是吧。这个是致命伤。”
小峰指了指遗体的喉部,转而又指向腹部。
“据说这是死后才……你是个‘尸体迷’,这个不用别人说也应该知道吧?”
——尸体迷?我?
玲子闻言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努力压住怒气,继续发问:“……这个在发光的是什麽东西?”
“是玻璃片。虽说要送去科学搜查研究所检测一下才知道是什麽,但很有可能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窗玻璃而已,要确定这个薄膜和塑胶绳是从哪裡来的更费时。”
这种蓝色薄膜在建筑工地之类的地方十分常见,几乎是用过即扔。经常可以看到那些流浪汉把这些废弃的薄膜捡回去盖帐篷。如果是产量很少的厂家的商品倒也罢了,怕就怕是产量很大的那种,那样的话要查出入手途径就比较困难了。如此看来,使用这种薄膜和塑胶绳的组合,是经过凶手精心筹画的。
玲子凑近被害人的脸细看,那距离几乎像是要亲吻了。
“……又来这招?”
小峰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她“变态”。但这正是玲子特有的和死者的交流方式,是不可或缺的礼貌,绝对不能省略。
——告诉我。把你临死前看到的东西告诉我。
已经摆脱了死后僵硬状态的男人面无表情,半开的眼睛直直地定在一个点上。即便如此,尸体有时还是会传达一些资讯,譬如恐惧、懊悔、悲伤、愤怒等等。眼前的这个男人传达的是什麽呢?是后悔、悲伤、恐惧,还是愤怒呢?
——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这次,眼前的这具尸体什麽资讯都没传达出来。若是换成国奥,应该能从这具尸体身上读出些资讯吧!显然,这个受害人是他杀。出于司法解剖的需要,他将被送往大学裡的法医学教室,而不是监察医务院。只可惜玲子不是法医专业,如果是国奥的话,估计就能跟死者“交谈”了吧。
才刚和国奥分别,玲子现在又想跟他见面了。
分区调查,在弃尸现场附近开展地毯式走访调查——初期侦察是基本工作中的基本。
菊田把分散在现场周围的搜查员召集到一起。
“集合……”
在姬川的班组裡,发号施令是他的职责。
姬川刚当上主任那会儿,发号施令时没人理会,这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般的经历。从那之后,发号施令的活儿就全部由菊田代劳了。菊田和男巡查部长是一直在玲子身边给予帮助,稍微有些年长的忠实部下,是她最为重要最可信赖的直属部下。
“一课,机搜,在前面排成一列。动作快!”
玲子一言不发地等著伫列排好。
随后进行了便于初期搜查的区域划分。总厅和辖区警署各安排一名人员组成二人组负责一块区域。数了一下搜查员的人数,总厅一课四人,机搜六人,辖区警署——
“辖区警署有十一人。”
玲子告诉姗姗来迟的今泉警部。
“那把你自己也算进去。”
“是。”
玲子走到那名多出来的辖区警署搜查员面前,忽然——
“啊……”
看到那张脸,玲子不禁叫出了声。旁边的菊田朝她这边看过来。
“啊,你……你这家伙!怎麽回事啊?”
菊田用颤抖的手指指著他。
那个搜查员散漫地笑著。
“嗯?啊……唉……”
他吐了吐舌头。
井冈博满是去年年底共事过的一名巡查长,当时为了一起发生在世田穀署辖区内的杀人事件,两人一起展开了搜查行动。年纪上,井冈比玲子大个一两岁。不过,因为所谓的巡查长并不算正式的等级,所以他的地位其实和巡查是一样的。
“等……等一下,你不是在世田穀署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