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
“……”叶霜感到心底的火气正在噌噌往上冒,“谁?我?谁与你是同道中人?!”
一股冲动自他心底油然而生,令他此刻非常想要将手中的剑砍在对方头上。可旋即,他又飞快地冷静了下来——早在十六年前,此人便可在幻境中模仿他师父的成名一剑,害的他上当受骗。
如今十六年过去,早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人还是鬼了。
叶霜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没敢轻举妄动。
领头师兄不敢动,身后师弟师妹更是已经懵了。在场的人谁也没见过时轶,一个个缩在叶霜身后,又害怕,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时轶顿时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围观的神兽:“……”
而一旁的老妇人似乎也终于从这忽然间冲出一大堆人的境况中回过神来:“这、这是怎么了?啊?你们今晚怎么个个都不睡觉的啊?什么、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呸呸呸!”
时轶:“…………”
叶霜目光乱晃,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如何解决这局面。走为上策?还是守在此处、立刻通报真人?
可……他打不过对方啊!
正头疼时,余光忽然间瞥到了一个正无声无息挪动的身影。叶霜定睛看去,却发现是先前自行离开、不知何时居然又出现在了此地的那位姓桑的修士!
念及对方修为,叶霜忽然间计上心头,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想为何对方站得离时轶极近。
可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对方名字,身后已有人先他一步:“桑道友!快逃!”
众人顿时齐齐地朝叶霜身后看去。只见长生神情焦急又恐惧,此刻正紧握拳头,看向时轶身旁的某处。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那道正蹑手蹑脚、似乎正想借机从混乱的中心逃走的人身上。
谢长亭:“………………”
他动作一下停住。
……为何偏偏要这个时候叫住他!
果不其然,时轶也立刻回头看来。见他已退得离自己几步有余,顿时脸色一变:“你又要去哪儿?”
见时轶开口,长生顿时更加焦急了:“桑道友!快走!”
时轶向谢长亭微微一笑:“你想去哪儿?”
“……”谢长亭定了定神,说,“没想去哪里。”
“是么?最好如此。”时轶双手抱在身前,看似好像不准备再阻拦他。但谢长亭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自己敢再退一步,那些剑影便又会铺天盖地地扑过来,令他丝毫脱身不得——十六年不见,眼前这个会说话、会动,其他人还都能看见的时轶,修为似乎发生了某些古怪的、令人胆寒的变化。
“你还没有向我解释清楚。”他道。
谢长亭下意识地:“……什么?”
“什么叫‘能看见我’?”时轶毫不避讳道,似是根本不关心身后的长生叶霜一众人。
“………………”被对方紧紧扣住话头不放,谢长亭合了合眼,装傻,“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桑道友!”
长生再次开口,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
谢长亭逃避一般,立刻将注意力投向了那边。
见对方看向自己,长生心中立刻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再开口时,话音中也多了几分底气:“桑道友!你不认识他,那人名叫时轶,原本十六年前便已身死,不知为何,竟又忽然出现在此地!恐怕、恐怕我们所要找的那位幕后之人,便是他!!”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连时轶都忍不住露出惊奇的神情来:“……我什么?我又怎么了我?”
还有剩下半句话,不太合适讲出来:我好歹十六年都没作恶多端了吧!
长生并不理会他,只是满怀期盼地朝谢长亭看去。后者身形微顿,似乎有几分犹豫地看着自己。
过来吧……他想。朝我走过来吧。
朝我走过来吧,师弟。
乍一见到时轶,他原本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觉得,一切都完了。
自己的苦心筹谋、多年计划……都完了。
可就在方才,谢长亭的忽然出现,让他心中又小小地燃起了一丝希望。
因为他方才亲眼看见,谢长亭神情冷淡,不止一次地举剑指向对方。而时轶并未闪躲,只是一味地追着、拦着对方。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一般。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师弟根本便不喜欢对方。
哪怕是方才,谢长亭也在极力想要从对方身旁逃走。
若真是他口中口口声声的喜欢——若真是喜欢,又怎会有避之不及的道理呢?
这么多年,师弟从未躲避过他,他师兄弟二人,向来亲密无间、形如一人。
对。“长生”笃定地想。是他时轶一厢情愿。
一味地缠着对方不放,乃至当年挡下那九重雷劫,连见微真人都被他骗了过去,正是他诡计多端、一厢情愿的苦肉计罢了!
他当然知道师弟心软。
师弟心软,心软到当年明知是自己推他替自己挡剑,地宫之中,仍在阻拦时轶杀死自己。
谢长亭向来如此,若即若离。
每次伸手,都不知道他是要施舍一点不明所以的爱,还是要将自己推得更远。
以至于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心存幻想。
走过来吧。“长生”紧紧地盯着谢长亭的身影,想。
朝我们——朝我走过来吧——告诉我你憎恨那个人,我愿意为你,竭尽所能——杀了他——
然而下一刻,谢长亭的身影忽然间一动。
却不是向他而来,而是向一旁歪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某个坚实的胸膛之上。
谢长亭也是脸色一变,立刻伸手,便要将对方伸在自己身前的手挡开,却不料被对方反握住了手腕,紧紧地制在身前,半分动弹不得。
他立刻向对方传音道:“放开……”
“你又想做什么?”顿了顿,后半句接的却是,“这里这么多人……”
时轶听得一时间忍不住想笑。
“不放。”他索性也半点脸都不要了,也不传音,就这般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听着,“让我放手我便放?我何时这般听话过?”
说着,故意将视线朝“长生”所在的方向一点。
谢长亭:“……”
见对方转过头来,开口欲言,他又颇为无所谓地说:“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耍无赖。”
谢长亭:“。”
他心知对方这是玩性上来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越是挣扎,他说不定还越高兴。
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朝身后靠去,不动了。
长生:“…………”
他神情如遭雷击。
而与此同时,时轶的目光正极度刻意地落在他身上,挑衅般欣赏着他剧变的神情。
两人视线相遇,顿时间针锋相对起来。
长生咬了咬牙。他不甘示弱,再度开口:“桑道友!”
这回谢长亭无能为力,只剩眼睫闪动片刻了。
时轶心满意足,终于将矛头重新对准了长生:“你叫他什么?‘桑道友’?这位小兄弟,敢问你今年年岁几何吧?对着前辈称道友,当真是无礼啊。”
而长生像是这才骤然意识到问题一般,神情一变,但紧接着又飞快地控制住了:“你放开他!桑……前辈,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你?你什么?”时轶却是玩味地一笑。
而与此同时,一道传音倏然钻入长生脑海,分外刻薄的嗓音响起:“行了,赶紧收收吧。说几句话也能露马脚,你可当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