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
“……”谢长亭只能含糊其辞,“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你眼下在何处?”
“我身着蓝衣。”谢长亭道,“脸上戴白色面具。”
谢诛寰张望了一阵,便想向他走来。
谢长亭却心念一动,道:“你且在原地不动。”
谢诛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传音道,“你怎么一个人?那时轶人呢,他没有同你在一处么?”
“……”谢长亭沉默一阵,“他方才假扮旋尘真人,走了。”
谢诛寰:“……”
谢诛寰:“他是第一位,还是第二位?”
“第二位。”
谢诛寰彻底哑口无言。
又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回过神来,问:“怀嘉,他究竟是何人?他使出的那一剑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他究竟有何渊源,他为何伤你又救你?”
谢长亭心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
谢诛寰道:“怀嘉,你听舅舅说。我数年前便已隐居流离谷,远离修真界之久,都听说过此人行径,可见他名声之差。他师门籍籍无名,修为功法却诡谲莫测,还有人说他是半妖血统,天性凉薄。他能伤你师弟伤着玩,也能将你……说句不好听的,将你留在身边……养着玩。”
“等从这秘境中离开,你便寻个法子,离他远远的。你一人在世,漂泊在外亦无依无靠,还是莫要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为好。”
谢长亭心知肚明,舅舅是为了他好。
他张了张口,还是未能说出心声:可时轶答应助他重结金丹……
若是让他终此一生都沦落为提剑都费力的凡人,于这流离谷中碌碌度日,要他如何忍受?如何甘心?
虽是舅侄,可谢诛寰终究与他不同。谢长亭静了静,并未反驳,只是传音说:“知道了,舅舅。”
不出一刻钟,原本乱糟糟的人群已三三两两聚在了一处,可见萧如珩所说之法的确有效。
萧如珩在分立开来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似要将他们一一记住。
除了他以外,已自报身份的洪朗也负着手,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谢长亭同谢诛寰并未站在一处,此刻也不再东张西望,以免引人注目。
他眼下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修为是个什么状况,在周围人都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应当低调行事。
可洪朗似乎不这么认为。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忽然间,在谢长亭处一停。
谢长亭面上泰然自若,心下却想,他看我做什么?
接着,便听洪朗道:“这位道友。”
谢诛寰目光立刻朝这边投来。
“你的剑呢?”
谢长亭心中一紧。
他心思转得飞快,先向谢诛寰传音:“舅舅,莫要开口。”
又张了张口,说话时,声音居然带出几分慌张:“可,我醒来时……身边就没有剑。”
谢诛寰:“?”
他还记得自己前几日在巷子尾,亲眼看见洪朗的右手被定在石墙上,而当时,他的好侄儿正在一旁冷眼旁观。
洪朗嗤笑一声:“你没有剑?”
“是。”谢长亭急急忙忙应道,“我是悬济宗弟子,平日里不使剑的。”
他声音发抖,似是一不小心,就吐露了自己师门。
谢长亭这辈子没少演过戏。
幼时向国子监的先生撒过十来次谎,最爱说自己抄好的书被院中狗儿叼去撕碎了;后来也常常扮乞丐、扮哑巴,扮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儿,生怕被人看出是桑氏的遗孤。
只是后来,这双手开始拿剑了,便再也没做过这些事。
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啊。
“是么?”洪朗却冷冷一笑,“你放眼看看,周围的哪位身上是没带剑的?难不成他们还都是剑修?”
谢长亭目光在谢诛寰腰间一扫,果然,就连他这个真正的药修身上都戴着一把剑。
很显然,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本命法器。
可他自己的本命剑,一个月前断了。
洪朗的目光透过面具直射出来,像是要将他看穿。他步步紧逼道:“这位道友,似乎,只有妖族才从不使本命法器的吧。”
众人闻言,顿时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谢长亭心下不慌不忙,可话里总归要做做样子:“可我还未筑基,原先便没有本命法器的。”
这四下有百人之多,他此刻又赤手空拳,硬对上洪朗并非万全之策,只得先蒙混过关为上。
洪朗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秘境之中还能有炼气期的弟子。
恰好此时,萧如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朝这边走来。他闻言,便向谢长亭伸出手来,用灵识一探。
对他这样的修为高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判断出修为低者所在的境界。
谢长亭故意细微地发着抖。
果不其然,萧如珩收回手去,向看来的众人宣布道:“此人没有说谎。他修为的确只有炼气。”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
洪朗也笑起来:“我可没听说冯宗主此番派了弟子来寻机缘,恐怕你是偷着来的吧。区区炼气就敢前来,是嫌自己命太长么?要是教冯宗主知道了,都替你觉得颜面扫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亭:想不到吧,我也会
——
第20章 降长生(十一)
流云宗主已经放话,众人便也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在谢长亭身上,只觉得他不知好歹。也有几人窃喜起来,若是妖魔夜间找来,专挑修为差的下手,自己也不会首当其冲了。
洪朗嗤笑几声,也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谢长亭便传音给谢诛寰,让他与自己一前一后离开。
此时陆陆续续从城门处离开的人也不少,有结伴的,也有孤身一人的。
谢长亭停在长生堂前时被过路的其他人打量了两眼。门口已撑起了一面巨大的结界,与他那日在无名境边缘处见过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上面多了数道禁制。
时轶正侧身坐在楼上阑干上,见是他来了,便撤去禁制:“进来吧。”
谢长亭走上二楼,便见时轶从阑干上跃下,轻巧地走到地上瘫软不起的人身旁,用脚尖踢了踢他。
叶霜双眼紧闭,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谢长亭连忙弯腰,想探他鼻息,却听时轶道:“我在你心里形象有那么差么?”
他动作一顿。
却还是探了探叶霜鼻息。还活着。
“晕过去了。”时轶在一旁道,又说,“迷晕过去的。”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瓶。这会谢诛寰也从楼下上来,一眼便看见了:“喂!我的神魂散!”
又视线一动,看见地上昏迷不醒的叶霜:“……”
神魂散是他平日里动刀时对病人用的,若不用灵力催发,便对修士作用不大。看眼下叶霜睡得如此之沉,想必用了他不少药。
谢长亭将叶霜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着一旁的桌椅,问:“你要如何处置他?之后都让他昏睡在此处么?”
时轶将他的动作收在眼中,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无极从腰间拔了出来。
谢长亭立刻转眼看向他,见他将剑尖伸向叶霜垂放在身旁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
倒是谢诛寰叫了起来,一手扶上腰间剑鞘:“这小子又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这是救人的地方,你胆敢在我这杀人——”
“拉出来。”
时轶却说。
谢长亭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对自己的剑说话?
接着,便见无极剑尖刺破了叶霜手指,将一团蜷曲的东西自其中拉了出来。随着时轶抽剑回身,这团浅淡似雾气的东西便在空中舒展开来,渐渐凝成一团生着五官的人形。
他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前方,赫然是叶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