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
果不其然,谢长亭见他一下窜起三尺高,只是微微颔首:“舅舅放心,我一人前去,你只需继续待在盟中便是。”
谢诛寰:“我说的是我吗?我说的是你自己!”
“我自会小心行事。”
然而一旁的扬灵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仙君,我要同你一起去!”
停在他肩头的时九也跟着蹦了起来,激动得一翅膀扇在他脸上:“长亭哥哥,我也要去!”
“……”谢长亭头疼,“我去人间办事,又非玩乐,你们跟着做什么?”
扬灵:“仙君,你已离开人间多年,此番要去的又是京中,你就不怕行事张扬、惹人瞩目吗?近来仙盟与人间对接之事都是交由我来办的,京中我已轻车熟路、不知去了多少次了!更何况,你要见的是朝廷中人,若是不想抛头露面,又怎能轻易见到他们呢?”
时九也跟着嚷嚷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才不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留在这里!!”
扬灵:“仙君,我可以替你驾马!”
时九:“我自己会飞!”
扬灵露出恳切的神情来:“仙君!”
时九:“哥哥!”
谢诛寰忍无可忍,双手一叉腰,中气十足地大声道:“你们谁都不许去!!”
一旁的两人吓得一缩脖子,噤了声。
而谢长亭思忖片刻,点头道:“那你二人便与我一同去吧。扬灵,你可打扮成书童。时九,你扮成我妹妹便是。明日日出时启程,不要误了时候。”
两人的双眼一下变得亮晶晶的:“是!”
谢诛寰:“……”
“等等。”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萧如珩却叫住了他,“长亭,我记得你修为已满,近日可是要跨入下一境界了?”
谢长亭点头。
“你近日去人间,不怕引起骚乱么?”
谢长亭沉吟片刻。
“事不宜迟。”他道,“我自有分寸。”
“你从前也总爱这么说。”谢诛寰忽然道,“还记得当年流离谷中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么?你让我放心,说你心中有数,说你自有分寸——结果呢?九重雷劫落下,你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
谢长亭眉头一皱。
眼见着自己的话便要触到禁区,谢诛寰话音蓦地一停。
许久,他再度开口道,声音微微颤抖:“怀嘉,我当真不想看你踏入京城半步。”
谢长亭沉默良久。
“我不得不去。”最后他道。
谢诛寰:“那户人家中有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可你父亲从前与他们也不过点头之交,又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缘由?”
“我要见的是那位凡人女子。她已过百岁,不知还剩下多少时日,需尽快与之一见。”
“难不成你还真想去铸剑?!怀嘉你……”
谢长亭摇了摇头。他道:“她是时轶同母异父的妹妹。”
谢诛寰面上神情一瞬僵住:“什么?”
时九一下化出原身来,从半空栽在了地上,失声道:“什么?师父他还有妹妹?!”
一旁的萧如珩也诧异不已:“他竟然是凡人出身?那等的天资聪颖,我还当他是哪位真人不留名的座下弟子呢。”
的确是某位真人的不传弟子。谢长亭想。不仅如此,还是血脉至亲。
但三人诧异的原因显然全不相同。谢诛寰脸色沉了下来,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药罐,来回在房中踱起了步子。
他似乎是在心中挣扎了一阵,许久,抬头看向谢长亭:“……怀嘉。”
“嗯?”
“你告诉舅舅,你……你究竟为何……”谢诛寰抚着心口,艰难道,“时至今日,仍对他念念不忘?”
谢长亭愣了一下:“谁?”
“……”谢诛寰无言,“自然是那……时轶。”
谢长亭想了想:“我没有念念不忘。”
“怀嘉……”
“我没有。”
谢长亭重复道。他的神情古怪地有些冷,语气不容置疑。
谢诛寰:“……”
又过了一会,再开口时,谢长亭的语气已重新变得不同:“今时不同往日,我去人间,自然会掩藏好自己踪迹,这是其一。其二,十六年前,我于流离谷那道心魔境中,曾见到了与你们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隐去了故事中主人公的痕迹,只是言简意赅地说:“玄鉴真人死了。”
萧如珩愕然出声:“什么?!”
“玄鉴真人没有飞升。”谢长亭淡淡道,“他死了。”
谢诛寰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甚至忘记去反驳他:“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扬灵与时九显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们。
萧如珩眉头紧锁:“你说玄鉴真人死了?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你在心魔境中亲眼所见?”
谢长亭摇了摇头。
当年他在心魔境中,还未来得及看到心魔真相,就被在年少回忆中醒来的时轶意识本体推出了内识海,回到了由假扮玄鉴真人的心魔织就的幻境之中。
而那心魔显然仅仅是心魔,并未与真正的玄鉴真人有半分干系,幻境之中自然也没有任何线索了。
直到最后,谢长亭也不清楚,当年玄鉴真人是如何殒没,时轶心中魔念又是自何而起。
当年故事的最后,他与少年时轶正置身于他母亲的住处。想来玄天柱成,所致心魔之事也发生在此处。
而时轶的凡人母亲改嫁后,曾与凡人育有一子一女。此番他想要去探访的,便是她那仍旧在世、已逾百岁高龄的凡人女儿。
“你既然未亲眼所见,又怎会知道百年之前发生的事?”萧如珩似乎仍旧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话,“玄鉴真人当年立地飞升,多少人亲眼所见,口口相传……”
“我见过他的残魂。”
“什么?!”
谢长亭微微垂眼。心口处不动声色地一痛,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被困于无名境中的那段短暂时间。
“他似乎……认得我的母亲。”他有几分茫然地说。
一旁的谢诛寰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怀嘉,”他忍不住道,“你是……你这是发了什么癔症了么?珠玉出生的时候,玄鉴真人已飞升了不知多少年了!他二人又怎会相识?你近来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以我之见,你也莫要去什么京城了,待我给你煎两副药,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可萧如珩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他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思忖片刻,反手将谢诛寰朝门外推去:“谢道友,我与长亭要借一步说话,还望你回避片刻。”
“?”谢诛寰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你们有什么事要说,还得避着我的?”
可萧如珩只是不由分说,将其他三人朝屋外推去。他与谢诛寰修为一个大乘,一个化神,天差地别,很快屋外便只剩下了谢诛寰“到底你是他舅舅还是我是他舅舅?!”以及白鹤叽叽喳喳的叫声。
反手合上房门,将嘈杂一并隔绝,萧如珩面色凝重,回身对谢长亭道:“你说玄鉴真人认得珠玉?”
说完这句话后,二人皆是一愣。
对他人直呼其母之名,显然有失礼节。而萧如珩在这方面颇为注重,此时也露出懊恼的神情来:“方才被你舅舅带跑了……我是说,玄鉴真人认得你母亲?”
“是。”谢长亭这才开口,“二人似乎是旧识,我母亲将我的妖骨留给了他。她不知出于何故,曾将我的妖骨抽出,以至于我年幼时与凡人无异。而她如今已过世多年,又未曾留给我只言片语,我亦不知她当年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