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邪神转行送外卖
椴树的树枝不算太宽阔,两个小孩坐在上面便开始摇晃。这棵树生长的位置稍微有些倾斜,被小孩子的体重压得角度更大,几乎离开了悬崖的边缘。
亚兰低下头,看到脚下的悬崖,顿时一阵眼晕,紧紧抱住了树干。
亚当兴奋地指着天空:“你看你看,天边有个女人!”
亚兰抬起头,地母神庞大的躯体映入了他的眼帘,让他震惊地张大嘴巴。
只是看了一会,他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慢慢落回和他紧紧坐在一起的亲弟弟身上。
作为双胞胎,他们的年龄一致、相貌几乎没什么差别——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作为弟弟的亚当吃得饱、穿得暖,所以相当白嫩圆润,而身为哥哥的他吃不饱穿不暖,在遇到闻离晓他们之前,脸上、身上都是冻疮和伤痕。
亚兰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绝望并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切。
但是现在却得知,这根本不是命运,而是一个玩笑、一个巧合、一个阴谋。
这几天亚兰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那些念头最后都淹没在水底,只剩下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弟弟天真、纯粹、不谙世事的笑声在亚兰的耳中逐渐变得更加刺耳,让他抱着树干的手指逐渐收紧,纤细的手指几乎要嵌入树干之中。
就在这时,亚兰耳畔忽然听到了细微撕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折断。
他有些失去焦点的目光渐渐转移到身下坐着的树枝上,小小的眼眸里涌动着挣扎与犹豫。
……
如今进入星灵层对于闻离晓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虽然有一堆问题想问,但考虑到段燃就在外面等着,闻离晓直接向那个存在发去了消息:“如何离开欧洲的结界?”
“伟大的主,那位的结界覆盖了整个地中海,连地下和天空都包裹了起来,想要不损伤结界的情况下通过,只能从本来就存在的地方通过。”
闻离晓微微皱眉:什么叫“本来就存在的地方”?
但他没有追问——如果对方知晓并打算清晰告诉他,就不会用这么模糊的字眼代替。
他问起下一个问题:“段燃的毒的样本在哪里?”
“就在本来就存在的位置。”
闻离晓轻轻扬了扬眉——这个地方看来还非去不可了。
就在闻离晓打算继续询问的时候,那个存在再次发来的消息:“主,您最好立刻返回现实。”
闻离晓一怔,没有多问,当机立断返回了现实。
……
刚睁开眼睛,闻离晓就立刻将位格展开,感应起周围的全部气息。
段燃正在玩他的一条触手,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闻离晓没空去管段燃,眉头很快皱起,对段燃简短地道:“抓稳。”
段燃手心的触手忽然膨胀伸长,将他拦腰卷了起来。
闻离晓的腰部以下忽然扭曲,瞬间全部变成了漆黑的触手,神纹发亮,二三十条触手如同张开的葵花,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稳稳地贴在地上之后,同时蜷起,随后腕足全部发力——
闻离晓带着段燃刹那间弹起,以猛烈的速度向着悬崖那边飞去!
段燃的耳畔甚至出现了音爆的声音!
两条触手从段燃额头垂下,堵住了他的耳朵。
段燃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他参与了那么多次与邪神的战斗,音爆早就听习惯了。第一次耳畔有音爆时,段燃的耳膜直接被炸穿,鲜血流了一耳朵;在他不死身的恢复力与抗性下,如今听音爆不比听蚊子嗡嗡更难受。
但小朋友记挂他,还是让段燃内心相当满足。
不等他感动多久,借助强悍的弹跳力,闻离晓已经精准地落在了悬崖上。
挂着落雪的椴树下,亚兰惊恐地抱着树干,眼角已经噙满了泪花。
他旁边的树枝断裂,亚当已经不见了踪影。
段燃表情严肃了起来,走到悬崖边上向下一看,神色微变,看向了闻离晓。
闻离晓盯着亚兰:“发生了什么?”
亚兰听不懂闻离晓的中文,但不妨碍他理解闻离晓的意思,磕磕绊绊地说了一通。
段燃简单翻译了一下:“亚当带着他爬树看海里的大人,爬上来之后又叫又跳,不小心掉下去了。”
闻离晓盯着亚兰看了一会,转头问:“霍德尔?”
黑暗之神霍德尔从另一边跳过来。祂的脸色不大好看,隐约还带了点惭愧:“我、我飞起来去看地中海了,被那位的结界撞了一下,没注意下面。”
闻离晓的目光重新放回了亚兰身上,默默地凝视了一会,走到亚兰面前蹲下身。
一条触手伸出来,擦了擦亚兰脸上的泪痕。
闻离晓表情平静地道:“你知道我有让人说实话的能力吧?”
段燃将这句话翻译了一遍。
亚兰茫然了一会,两只手握得更紧,点点头。
闻离晓的伸出手,将亚兰捏紧的拳头拉过来,轻轻拍了拍:“松手。”
亚兰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慌,手指攥得更紧了一点,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徒劳,慢慢松开了手。
小孩子纤瘦的掌心里握着一块棱角锋锐的石头,因为之前太过用力地紧握,已经刺破了掌心,鲜红的血迹沾满了石头的表面。
再看另一只手,也是一样。
段燃眸色变了变,走到了闻离晓的背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黑暗之神霍德尔怔了片刻,猛然叫了起来:“你把你弟弟推下去了?想冒充他回到恩维镇?”
亚兰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慌,甚至带了点绝望。他挣脱了闻离晓的手,后退了一步,张口辩解:“我没有,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闻离晓站起身,淡淡地道:“但你确实打算假装亚当,返回恩维镇。”
这句话让亚兰的脸庞变得白皙近乎透明。
他的眼泪猛然掉了出来,情绪骤然失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他?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用挨打!我也能吃饱!我讨厌他,我讨厌他们,我讨厌你们!”
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表达能力很弱,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话,但意思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段燃开口道:“这不是他的错。”
“是我的错吗?”亚兰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做错了什么?”
霍德尔忍不住又道:“那你也不能把他推下去!他对你多好啊!”
“不是我推的、不是我……”亚兰站在原地,松开手,带血的小石头滚落了下来,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地喃喃道,“爸爸妈妈会相信我的,他们肯定很需要我。”
库克夫妇现在必然在镇上镇外着急地寻找冠有‘圣子’名号的儿子,少了这个儿子,他们在恩维镇的日子只会比之前更加难过。
当看到亚当的尸体、亚兰手心的伤痕,库克夫妇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亚兰当做亚当带回去。
一想到这么年幼的孩子竟然想得这么深远,霍德尔就有些不寒而栗。
祂外表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在欧洲诞生其实已经有几十年了,见了不少信徒和邪神们之间的斗争,但这样小的孩子有这样黑暗的心思还是头一次。
亚兰仰头看着闻离晓:“你们要把我推下去吗?不的话,我要回去了。”
闻离晓忽然唇角弯了弯:“先别着急。”
亚兰一怔。
闻离晓招了招手。
悬崖下面,一条触手爬了上来,对着他们挥舞了一下漆黑的尖端,随后吃力地跳了上来。
触手的另一边,绑着一个被包裹在厚厚羽绒服里的金发男孩,和亚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亚兰呆住了。
霍德尔也吃了一惊,稀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在亚当身上藏了触手?”
闻离晓道:“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