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领域
每次她都和在杜伦大学最后一年同寝室的五个伙伴一起来此度假。第一次来,她们是为了准备期终考试。一位同学的父母在康沃尔有一幢农舍,被她们占领了一个星期。她们管这一个礼拜叫放松式学习,但实际上却是用来休息和疗养的假期,让她们有机会从读书和写论文中腾出时间更好地备考。尽管是一群不迷信的现代女性,但是大家一致认为,优异的成绩要归功于那一个礼拜的同甘共苦。自那以后,每逢六月,她们就要聚上这么一次,尽情地欢快一番。
这些年来,她们的酒喝得越来越有品位,东西吃得越来越考究,谈话越来越肆无忌惮。聚会的地点也变得逐渐奢侈起来。情侣是不受女孩们欢迎的。偶尔,她们当中的某个人会发点小脾气,抱怨工作压力、家庭责任,但是不一会儿工夫,大家又都回到了谈话的正轨。
对于贝尔,这是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朋友们都是些成功女性,是可以在职业道路上不时依靠她们来扫除障碍的个人资源。但是,这种假期对她的重要性并不以此为由。伙伴们过眼即逝,但是友谊却能长久。
在一个你的价值要靠最新的头版头条来评判的世界里,能有一个安乐的隐蔽之所是让你感觉再好不过的事情。在这个安乐窝里,她的受人欣赏,完全是因为有她和没有她,乐趣会有天壤之别。她们彼此都是老相识了,从不斤斤计较彼此的过失,会包容各自的政治观点,大胆地说些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的话。这种假期让她加固了抵挡从外界袭来的不安全感的城墙。
另外,这也是唯一能让她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的假期。过去的六年来,她一直被她守寡的姐姐薇薇安及外甥哈里拖累着。薇薇安的丈夫突发心脏病死了,这让她的感情没了依靠,生活顿时艰难。贝尔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命运同姐姐和外甥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总的来说,这是个良好的决定,但尽管如此,她依然珍惜这个每年一次远离工作和家庭生活的机会,尤其是在哈里正经历着青春期的叛逆之时。因此,今年的聚会更加意义非凡。
很难想象,对于聚会她们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贝尔穿过林子,转入一大片正含苞待放的向日葵中时这样想着。她加快步子,沿着花丛边缘前进,鼻孔里充盈着诱人的香气。别墅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了,凉廊和游泳池四周的小花园和果树令她觉得无可挑剔。放眼望去,瓦尔戴尔莎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远处的天际线上还有沃尔泰拉和圣吉米尼亚诺的景色。
还要加上格拉齐亚的厨艺。当她们发现网站上宣传的“当地名厨”就是山下养猪场的女主人时,她们就一直酝酿着邀请她来别墅,为大伙准备一餐别具特色的托斯卡纳美食。然而到了第三天下午,由于酷热难当,她们也顾不上邀请名厨前来,所以请来了格拉齐亚。她是由丈夫莫里奇奥开着一辆破得快散架了的菲亚特送来的。莫里奇奥还卸下了几箱用平纹细布盖起来的食物。说着一口结结巴巴英语的格拉齐亚还说服她们走出厨房,到凉廊里喝上一杯。
这一餐令人大开眼界——果仁口味的萨拉米香肠,用莫里奇奥自家养的锡耶纳珍稀品种猪做成的熏火腿,配以他们家无花果树上摘下的芳香无花果,拌着松子青酱的意大利面,自家种植的蔬菜炒鹌鹑,放了迷迭香和大蒜的薯条,当地农场制作的奶酪,还有柠檬酒味的杏仁奶油蛋糕。
自那以后,那些女人再没有亲自下厨。
格拉齐亚的厨艺让贝尔的晨跑变得更加必要。快四十的人了,她越发努力锻炼,维持自己的体重。今天早上吃过美味到令人陶醉的帕尔马干酪拌茄子后,她觉得肚子紧绷得像个圆球,即便这样她还是禁不住想再吃一份。她决定今天比以往多跑一程。她没有选择绕着那片向日葵地跑,然后再折回别墅,而是挑了一条绕过一座隐蔽在杂草丛里的乡间度假宅第的偏僻小路,这条路是她开车经由此地时发现的。打从第一眼望见这座别墅起,她就想象着能买下据为己有,改头换面之后变成一座位于托斯卡纳的隐居之所,配上泳池和橄榄树林,当然,还要有厨师格拉齐亚。说到改头换面,无论是想象之中,还是现实生活中,贝尔都无所顾忌。
然而,她对自己的性格十分清楚,知道这想法不过是个白日梦而已。营造隐居之所就意味着她要退避到一个远离事业、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也许等到自己有了退休的念头,倒不妨考虑一下这个改造计划。话又说回来,退休仍是一个白日梦。记者从来无法真正退休;总会出现新的故事、新的目标,更别提那种生怕被遗忘的恐惧感了。这也就是为何她的过去几段恋情总是不成功,而将来的恋情恐怕仍要以夭折而告终。但是从近处观察这座别墅的感觉还是不错,看看它到底破败到了何种程度。她曾向格拉齐亚提起过,对方拉长了脸,说了一个rovina。能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的贝尔把这个词翻译给了其他人听,“废墟”。眼下她正好有机会亲自瞧瞧,以便确认格拉齐亚所言不虚,还是故意要扫一扫那帮英国女人的兴致。
高高的草丛间清晰可见一条小径,地上的泥土多年来已被脚步踩得寸草不生,坚固牢实。贝尔快走几步,接着放慢速度,来到古老农舍前的庭院入口处。大门年久失修,高高的石柱上几近脱落的铰链无力地抓住大门。门被沉重的铁链和挂锁锁着。庭院的那一头,破败的甬道被一丛丛百里香、春黄菊和参差的杂草隔成两半。贝尔没抱太大希望地摇了摇大门,却发现右边那扇门的底角处已经完全失去了支撑。稍稍一拉就能敞开一处可容一个成年人通过的缝隙。贝尔轻轻一拉,把身子挤了进去。复位时,大门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嘎声,仿佛是关上了门。
走近时,她体会到了格拉齐亚的描述。任何一个揽下翻修这屋子的人,一定会成为这项重大工程的奴隶。别墅占据了庭院的三条边,中间一处厢房的两侧配有对称的扶手。别墅有两层,顶层由凉廊环抱着。凉廊内的门窗与卧室相通,让新鲜空气和公共区域唾手可得。但是凉廊的地板下沉,房门歪斜,窗户上方的过梁开裂,倾斜成奇怪的角度。上下两层楼的窗户沾满污秽,不是开裂,就是整个儿不知去向。但是这栋引人注目的民间建筑整个的框架依然清晰牢固,粗糙的石头在晨辉中发出温暖的光泽。
不知为何,贝尔觉得这幢别墅吸引着她。它就像一个曾经妖娆的美人一般自信地引诱贝尔走到近旁。杂乱的叶子花缠绕在表面已然剥落的深褐色粉墙和凉廊低矮的墙上。如果再没有人中意此处,它恐怕就要被杂草整个儿埋没了。经过几代人的时间,这里说不定还会变成山脚边一座令人无法解释的土堆。不过眼下,此处依然拥有令人神往的魔力。
她穿过碎石满地的庭院,踏过倾倒在一路上的破陶罐子,罐子里的植被已蔓生到了庭院的地面上,为空气中增添了阵阵清香。她推了推一扇固定在单个铰链上的厚木门。门在人字形砖铺就的凹凸不平的地板上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随即便敞开一道足以让贝尔不用挤压身体就能进入一个大房间的空隙。房间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因日久而肮脏不堪,西面的墙壁挂满了错综复杂的蜘蛛网,窗户上沾满了污迹。远处的一阵动静吓得贝尔慌张地四下查看。她并不忌惮新闻编辑,但看见四条腿的大老鼠,依然令她恶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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