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胎
揭完了这一块膏药皮,还有另一块呢。母亲被恶心得干呕不已,不愿意再揭了。让郎中揭,可他躲得远远的,捂着鼻口,不敢靠近。母亲又喊我过去。我还没说不想去,她就冲出来拧住我的耳朵,把我托过去了。
没办法,只好由我来揭了。
在揭膏药皮之前,我把手贴在父亲的屁股上,能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颤动,应该是肉里面的蛆不停地蠕动引起的。父亲见我这样,却是大恼了,抬起腿往我肚子上踹了一脚,说你干啥,到底揭不揭。我揪住膏药皮的一角,猛地将它给撕下来了。
又是一堆蛆哗啦啦地往外漏着。像是麦子成束地从漏斗里面流出来似的,掉落在地上,很快攒了一堆。
如果把这两堆蛆装起来,搁秤上称称,我估计,大概有十来斤。
拔完这些蛆之后,再一看父亲屁股上的那两个肉洞里,深邃了不少,但肉壁上还是有些蛆镶着,冒着头正往外钻。一看这膏药挺管用的,一下子将蛆给拔出来这么多。母亲就多要了几贴。
但是在给钱的时候,却犯难了。家里只剩下三毛了。郎中要价两块。父亲用个袋子把地上的蛆装起来,递给郎中,说你拿回家炒着吃了去吧,可香了。吓得郎中连连摆手,说算了,三毛就三毛吧,快点儿给了让我走吧,别让我搁这儿恶心得慌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三妮和我父亲又不吃饭了。他们经常这样,三天两头断餐,也不嫌饿得慌。我母亲突然想起来,问我父亲每天剜出来的蛆,都给弄到哪儿去了。父亲说都倒进一个瓮缸里面去了,攒着,过几天有人来收这玩意儿。
这令我母亲惊讶不已,说还会有人要蛆啊,用来干啥呢。父亲说,一道名菜,炒着吃可香。母亲不相信,说他净胡诌。
半夜里,我又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就起床到院子里,把尿撒了后,正想回屋里,却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便循声找过去一看,只见三妮儿正在厨房的墙根下蹲着,手上端着一只碗。见我来了,她赶紧将碗藏在身后,说你不睡觉过来干啥。我凑身靠近过去,说你怪不得不吃饭,原来半夜里偷东西吃,吃的啥,让我看看。
犹豫了一下,三妮儿慢慢把碗端出来了。我一看,这不是一碗蛆嘛。气得吼道,三妮儿,你咋吃这玩意儿呢。三妮儿说,我早就开始吃了,刚来你家没几天,我见俺三叔炒这个吃,便偷着尝了尝,挺好吃的,要不你也尝尝。我说我才不吃。便站起来,撇下她,回屋里继续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天,村里传出了张大山的死讯。有一些人幸灾乐祸,说他是元阳耗尽,枯竭在女人身上了。我和父亲过去当效劳的。给他装殓的时候,我也帮着插手了。他生前干瘦得成皮包骨头,脸是青灰色的。
可死了后,他人却显得肥胖了不少,面容红润,遗容较为安详。当我们要将他的尸体往棺材里装时。两三个人根本就抬不动,端的异常沉重。最后用个很粗的绳子把他的尸体栓起来,插进去几根杠子,十来个人才把他给抬起来的。
有人说张大山其实是死了快半个月才发的丧,是有人往他尸体里面喂东西,他才吃得这么胖。就算现在把他埋了,他也会从坟里钻出来,是要做精作怪的。
他那小媳妇一天到晚的哭哭啼啼的,显得痛不欲生。但埋掉张大山没多长时间,她就勾了一个上门女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当看到这个上门女婿的时候,不仅仅是我家里的人。就连附近好几个村里,都纷纷炸开锅了。因为他长得跟我爷爷生前一模一样,包括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经常挂着的表情。问他叫啥,他却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并且提供出了合法身份证。
我父亲故意到他跟前晃悠,他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表情,显得甚为客气,掏出烟让给我父亲一根。俩人抽着烟,互相寒暄起来。我父亲就确定了,这人的确不是我爷爷,人家根本都不知道我爷爷是谁。
这天中午吃过饭,父母在家睡午觉。我睡不着,就去河里捞鱼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进得屋里,见我父亲还赖在床上,正仰面躺着。这么热的天气里,竟然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上沁出了大量的汗水。
为了能让他凉快点儿,我过去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了,这才发现他的姿势特别诡异。
原来他的身子是趴着的。
他的脑袋竟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脸和屁股朝的是同一个方向。虽然人的脖子可以来回地扭动,但这样的幅度,一般人恐怕做不到吧。
☆、第三十二章:上学堂
虽然我觉得父亲怪异,但不敢打扰他,兴许他的脖子要比一般人软呢。将被子重新给他盖上,去院子里鼓捣我新捞出来的那点儿鱼虾去了,想着做一碗鲜美的鱼汤喝,把虾米用盐巴子闷上,烧着吃。
天快黑的时候,我母亲回来了,穿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利利索索的。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她今天是去镇上转了一趟,到卫生所把身体给检查了。因为这段时间,国家开展了计划生育政策,每家只能要一个孩子。
父亲从床上起来了,转动着脖子,状态已恢复了正常。他点根烟叼在嘴上,喷出浓浓的烟雾,问我母亲检查结果咋样。母亲将小红本子往桌子上一摔,坐了下来,甚是怏怏不乐,说没有怀孕。我父亲瞪着眼说,咋老怀不上呢。母亲说现在风头正紧,就是怀上也得让计生部给抓走,强行给你引产。我父亲唉叹了一声,蹙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说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你会不会死了。
其实,我母亲身上已经三年没来过那个了。他们总觉得是怀孕了。至于是哪天中招的。我母亲掰着手指头不止一遍地算计,一口咬定是发现木头人那天中的招。纵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但只要一提起那个令人感到奇怪的木头人,我父亲就变得非常恼火,责令我们没事儿少提它。
有一天,往我家里来了一个挺有气质的女人,看起来贤淑文静,面相善良,讲话的口气也很温柔。她走到我跟前,打量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甚至垂泪,问我天天在家干啥呢。我张了张歪嘴,扭头瞧向窗外,不愿意回答这样的问题,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像我这样的,在家还能干啥,无非就是逗个虫子,捉个蛤蟆捞个鱼。永远的独行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
这来我家个的女人,其实就是新调过来的女校长,专负责管教我们这一片的。我们这儿是由七八个村共伙一个学校。
她掏出手绢拭擦下眼角的泪水,有些哽咽地问我,孩子,你想不想去上学。一听这话,我深深地怔住了,然后猛地扭过头瞧着她,实在不敢相信,扯着歪嘴抖索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我可以上学去么?”她点了点头,泪水更加泛滥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站身走过来,摸摸我的疤瘌头顶,语气十分果决地说,孩子,你可以到我们学校里来上学,我会给你安排的。
这,把我给高兴得欢呼一声,又蹦又跳地冲出去了,却是跑到小河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