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祭
小真说:“不知道……看来不是你订的?”
梁小彤耸耸肩:“来就来吧,来的都是客,只要付钱就行,大厨能应付就行,他今天不是特地多找了两个打下手的?”他突然想起刚才在二楼席上似乎的确看见小真带着两个人走上来,又问:“是不是一男一女?”
小真说是,又说:“三人席,应该还有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来,你要去给他们发会员申请卡吗?”她顿了顿,笑意又上眉梢:“其中一个可是绝对美女哦,个子很高,像模特。”
还是如此,换作别的女子别的场合,梁小彤会说,见过你了,我眼中再无美女,但想到戴向阳的一双虎眼、想到“娟姐”,他只是打趣说:“谢谢老板的提醒,我这就去侦察一下。”
他抬眼,尚未抬腿,就发现小真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黑布蒙面的黑衣人,两根枪管对准了自己,一把手枪,一把自动步枪。他是射击俱乐部的常客,对枪械的研究虽然不深,但远非菜鸟,所以后来慢慢认出,手枪是9毫米的进口货,多半是Glock,记得哪本杂志上看到过,是FBI探员的标准配置;自动步枪是国产95式,中西合璧。
拿手枪的蒙面人将手指放在嘴唇的位置,示意梁小彤不要发作声张,在两只枪口面前,对梁小彤这样识相的人,这种提醒其实没太大必要。他举起了双手。
小真感觉到不妙,连忙回头,“啊”的惊呼,立刻被一只黑手套捂住了嘴,呼声虽短促,也并不尖利,但足以传到离门口不算远的东厢房,那里是办公室兼保安室。
脚步声立刻从东厢传来,梁小彤暗暗叫糟:有人来救援通常是好事,但羊入虎口是他能想到最不浪漫的事。
潇湘不是天上人间,不是皇家一号,只是个餐饮为主的会所,尤其主楼只是半私人性质,来客靠的是邀请,並没有黑社会背景,没有小姐坐台,不设赌局,不许没事偷着High;诚然,会所里有几件古董陈设,贵重,但远谈不上稀世珍品。因此从设计一开始,保安警卫就谈不上头等重要。全职值班保安两名,昼夜轮值,装备仅限于橡胶棒。
梁小彤本人还没有到需要保镖的地步,他爸梁军有两个专业的,但那是因为老爷子是集团老总,江京城里大点的公司老总都有保镖。戴向阳身边除了鄢卫平外也另有两个保镖,其中一个兼司机,但因为今天会所开张,戴向阳说这样的日子里凡事图喜庆,带保镖反而“冲喜”,因此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也正是因为今天是会所开张,两名保安都在,一名在东西二楼来回转,一名坐镇主楼。此刻跑出来的主楼保安是个大块头小伙子,名叫吉三乐,会所的人都喜欢拿他的名字打趣,说特有喜感。但他此刻跑出来,只有悲剧。
枪响,小真惊叫。吉三乐中弹倒地。梁小彤回身低头看去,地上的大个子保安抱着右腿膝盖,血从指缝间渗出,强忍住哀嚎,痛苦呻吟还是泛出半张的嘴。
拿手枪的劫匪快步走向门口,对在地上煎熬的保安视而不见——专业劫匪范儿。他从怀里取出一串鞭炮,打火机点着了,甩出大门。爆竹声大作。这时候梁小彤注意到,这位拿手枪的劫匪腿明显有些跛,走路一瘸一拐,但并不影响他动作的利索。
潇湘会所主楼大门却在这一时刻,在听上去显然是欢庆开张的爆竹声中,被紧紧关上。甩鞭炮、关门,动作利索,再现专业劫匪范儿。梁小彤心中叫苦。
关上门后的专业劫匪亮出一副手铐将梁小彤双手锁住。拿长枪的劫匪用枪管点点梁小彤,又指指小真:“你们两个,扶他上楼。”标准普通话,略带南方口音。
梁小彤和小真艰难地扶起吉三乐,一步步挨上楼梯。拿长枪的劫匪一步三阶地跑上楼,楼梯口已经站了另一个持自动步枪身材略高的蒙面人。两人互相点一下头,好像舞台上歌手对乐队伴奏示意“准备好了”,然后一起冲进主客厅包间。
楼外的鞭炮声已停,楼内揭开了开张日的新篇章。
“都不要动!”高个子劫匪叫了声。标准普通话,暂时听不出口音。
“啊”的一声女子惊叫。梁小彤知道包间里只有一位女性在场,服务员华青。
“闭嘴!出声就找死!”刚才见过的南方口音劫匪说。“手都举起来!转身!”
这时梁小彤和小真已经在手枪逼迫下连拖带拽地将吉三乐拉到了二楼,一路来鲜血一滴滴落在楼梯上,梁小彤看在眼里,有些打眩。他从就有晕血的毛病,长大了稍好些,但远未达到“不为所动”的境界。
包间门开着,他可以看见屋里除劫匪外,众人都已转过身,高举双手;高个子劫匪腾出手,开始给包间里的人们逐一戴上手铐。铐环的方式有讲究,手铐的一个环套在一个人的左手腕,另一个环套在相邻俘虏的右手腕,这样一副手铐锁两个人,经济实惠。他低头看看自己双手在同一副手铐里,苦笑是不是该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优越感。
南方口音劫匪示意让梁小彤等三人进入包间,吉三乐被放在墙角时大概因为疼痛骂了一句什么,胸口被踢了一脚后再无声息。高个子劫匪把小真和吉三乐铐在了一起,大概因为时间紧迫,不再摆弄梁小彤手上的手铐。
前前后后,按照梁小彤的估算,一分钟左右。南方口音的劫匪飞快地在各人身上翻找了一阵,手机、钱包、钥匙串,都罗列在餐桌上。所有窗子都关紧,厚重的窗帘拉上。他又嘱咐了一句:“背后都不要长眼!都不要动!”
楼上突然传来轻微响动。梁小彤立刻想起来不久前小真告诉自己,有两个意外食客在三楼小包间“醉花阴”里,说不定他们已经报警,或者得以逃脱。这是一线生机。
南方口音的长枪劫匪立刻飞奔上楼,转眼间又飞奔下楼,直奔底楼。
包间里,所有的人都蹲着,戴向阳的右手和鄢卫平的左手扣在一起,男服务员建伟的右手和女服务员华青的左手扣在一起,小真和吉三乐扣在一起。
少了一个人。戴世永。梁小彤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希望。很有可能,戴世永就在这当儿去上卫生间,如果这家伙聪明点——从近45分钟的交谈看,他足够精明——可以在卫生间里用手机报警,险情可以在几分钟后结束。除非……除非他上厕所时没带手机进去,除非手机在那个呆头呆脑的皮包里。梁小彤双眼紧张地搜索着,不久就发现了戴世永座位上的那个皮包。
第二章
他似乎记得不久前席上戴世永曾接到过电话,的确是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接听,还发过两个短信,但记不得他是否将手机放回包里,还是揣在口袋里。楼梯上一阵脚步嘈杂,原来不知何时,持手枪的那位专业劫匪已经下楼去把厨房里的主厨和两个打下手的押了上来。高个子劫匪将三个人串成“手铐链”,说:“欢聚一堂了。”仔细听有那么一丝北方口音。拿手枪的专业范儿一瘸一拐地到了戴向阳面前,手枪顶着他后脑,说:“告诉我你保险柜的密码,不说的话这颗子弹送给你,我们再去炸。”他声音尖细,像是川湘一带人说普通话,南方口音重,咬字平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