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祭
劫匪甲不置可否,绕过楼梯,经过一小段走廊,到厨房看了看,打开几个灶台的煤气,又打开了抽油烟机,抽油烟机猛地嘶吼起来,他虽然有思想准备,还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笑容。他转回前门厅说:“好,就按二哥你说的。厨房这里隔音条件比较好,外面的折腾,里面听不见。先处理楼上客人们,只要我们手脚快,问题应该不大。”
5月20日上午10:30左右,江京市平湖区威尼斯花园别墅小区那兰一早去市局指挥中心报到,8点半,潇湘爆炸案办案组的进展报告会准时开始。过去一天中警方已将所有幸存者的身份核实过,每个人的背景都相当干净,没有任何人有前科,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身份认证。三具“柜中尸”的主人身份也被进一步核实和调查,亲朋好友接受了询问。不止一人报告说曾看见保险柜中的两位梓宝乡亲贾继宏和卢康在一起,一起在梓宝,一起去江京。但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彭尚这个外乡人,更没有看见过彭尚和两位梓宝兄弟在一起。
当然这不能排除三个人私下联系。
而爆炸致死的老劫匪,身份依旧是个谜。
究竟是几人团伙作案?
众人在商议中得出一致结论,下一步的调查,除了继续发掘三位柜中人的故事,还要把重点放在戴向阳身上。劫匪的目标是戴向阳的命根子,最后引发爆炸也是因为戴向阳的“英雄行为”或者“疯狂行为”,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
戴向阳的遗孀和儿子已经在回国的班机上,今天下午会在江京着陆。同时,对戴向阳社会关系的深度调查已经在进行,而且要继续。
那兰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她没有汇报昨晚在沁荷的历险,也没有提潇湘主楼木天窗的发现。她为自己设了限制,有些要紧的发现,应该汇报,有些发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会议结束后,那兰准备悄悄地走,正如她悄悄地来,和悄悄地开会,但被巴老师叫住说:“你今天够安静的。”
那兰说:“不敢不安静啊,你们在核查幸存人质的身份,我那么多前科居然都没被发现,正暗自侥幸,哪还敢声张。”
巴渝生笑道:“没揭你的前科,给你个面子而已。”
那兰说:“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们只是用一天核查,数据库什么的,大家肯定都很干净,但别忘了,身份背景有很多种,有些不见得在公安的档案和数据库里。”
巴渝生轻轻说:“有道理。”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说:“今天你有具体任务了。请你去一趟戴娟家,她一早打电话给我,说有些发现,她也不知道和案情是否有关。”
“为什么没在电话里直接告诉你?”“看来她是比较小心谨慎的那种人,说有些内容还是当面说比较合适,尤其,有一些账务上的东西,要亲眼看会更容易解释。”那兰说:“没问题,正好……她两位亲人过世,这两天是最难熬的,或许我可以帮上她。”抬头看见巴渝生微微点头,突然明白这正是巴渝生叫她前往的心意。她要了戴娟的地址,坐地铁直接赶往平湖区。
戴娟的家是套欧式的联体别墅,后院正对着漂着几片初荷的一条人工河。戴娟显然不是个户外享受型的,如此大好春日,却并没有坐在后院,而是在客厅招待那兰。客厅的家具摆设都朴素典雅,以浅淡色调为主,似乎都在陪衬戴娟此刻愈显苍白的脸色。
“真抱歉,一早又吐得天昏地暗的,妊娠反应,现在看上去肯定还是无精打采的,不是不想见你哦。”戴娟叫保姆去泡茶,请那兰在双人沙发椅上坐了,自己也在打横的沙发上坐下,拿过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
那兰又习惯性地看了几眼客厅的布置,看到窗台上的文竹,看到墙角的秋海棠,看到沙发边地上立着的黑石灯,和她一向最敏感的视野:墙上摆成扇形的一组照片。照片以戴娟和鄢卫平夫妻俩的为主,另有几张他们和一对老夫妻的合影,那兰猜那是鄢卫平的父母。她很快收回目光,说:“巴队长请我转达致意,你刚失去亲人,身体又不舒服,还在想着帮我们调查。”
“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戴娟低沉着声音说,“两天过去了,我还觉得自己仍在一个噩梦里走不出来——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真的。相信我,我肯定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导致了劫案、爆炸,导致我失去卫平和叔叔。”
那兰见她双眼又红了,柔声说:“你能帮我们最好了。”至少可以从痛苦的牛角尖里暂时钻出来透口气。
戴娟点点头说:“还记得前天和你们聊完后,巴队长嘱咐我注意一下我叔叔临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书信、邮件什么的。我在家仔细找了,没有。叔叔家那里我虽然有钥匙,但我没有去,一是不敢去,怕……怕睹物思人——叔叔对我,像父亲一样——你可以理解吧;二来我婶婶和堂弟马上就会回来,我想等他们到了再一起看看。”“同时,我还得对付自己在这家里的睹物思人……到处都是卫平的东西,他的影子……对不起。”戴娟用纸巾拭泪,喘息了一阵,“好在出事当时,他的行李已经锁在潇湘后面的一辆车子里,那些车子在警察开来之前就被其他员工移到别处,所以没有被火灾损坏。后来我就把这些行李带回来了。这就是卫平的电脑。”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抚着膝上的电脑,像是抚着鄢卫平残留的印记。
“我也是昨晚……实在是睡不着,才打开了它,想从他电脑的文件、他备份的email里间接查找任何同我叔叔相关的资料。刚开始,我觉得是大海捞针,很盲目,除了一些集团生意相关的文件和讨论,没看到任何有关我叔叔的内容,更没有任何征兆叔叔会突然……那么冲动。”
那兰说:“也许他当时只是单纯的见义勇为,要带头反抗。”
“我了解叔叔的,不是说他胆小,他胆子一点儿也不小,但他是做事很慎重、很顾及后果的人。你想,他还有太太和未成年的孩子,他也知道卫平有我和将出生的宝宝……”戴娟摇着头又说不下去了。过了一阵,她才再次开口道:“但后来,我看到了这个。”
戴娟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屏幕转向那兰。
一张金方财务软件系统做出的报表。这是那兰一眼看去能看懂的全部内容。她说:“我是个财迷,一见财务的东西就犯迷糊,满眼只看到阿拉伯数字大军。”
戴娟歉意一笑:“瞧我,自己是个会计,就以为所有人都是会计。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她移坐到那兰身边,指着那报表说:“要说,这应该是相对来说最容易懂的报表了,因为它是一张总结表,是几百张明细报表综合在一起得出的总表,一般是给决策者看的,比较一目了然。我得先强调一下,这张表很有意义,因为它是张内部财务表,所以是最真实准确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