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异闻/冥芝
“哦,马上就去。”卢子岳冲门口应了声,对我和老石说:“你们坐,我去看一下。”
“嗯,你忙你的。”我说,卢子岳把棺材菌往我身上一放,急匆匆地走了。
“那个,我也走了。”老石站起身,拉开椅子对我说。
“哦,好好。”我也站了起来。老石对我点点头,朝门外走去,刚出门口,忽又转回身,指指我手中的棺材菌说:“小心这东西,别中邪哦。”
我笑了:“开玩笑。”老石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一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我重新坐回椅子,瞥眼看见老石写有尸蕈的那张空白化验单仍然摆在桌上,我凑近看了一眼,尸蕈二字豁然入目。“尸蕈。”我照着字读了一遍,指尖轻轻划过菌伞布满褶皱的油亮表面,又滑又粗糙,较之棺材菌,尸蕈这个称呼,似乎更能让人产生某种诡异的联想,例如——鬼,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把化验单拿在手里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坐了一会,卢子岳还没回来,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快四点了。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转到第三圈后,我决定先走。本想给卢子岳打个电话,转念考虑到他正在看病人,怕不方便打扰,于是就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先走了,棺材菌出售的事,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什么渠道可以卖。”
刚出医院大门,卢子岳的电话过来了。
“喂。”我说。
“哎叶茂,我说你怎么走了?”
“等你半天不来,老石也走了,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
“别走别走,快回来,给我再研究研究那个棺材菌。”
“你还能研究出花来不成?”
“那可说不准,快快,回来吧,我也快下班了,回头下班了我请你吃饭。”
八、阿水撞邪了(上)
卢子岳这小子居心叵测,想用一顿饭就把我的棺材菌讹去,说是研究几天,鬼才信他,我太了解这家伙了,说是看几天,搞不好就给我煮成汤了。
“你放一百个心,我就拿去研究几天,去学校实验室测一测这个东西的微量元素,测完了就还给你,保证完好无损完璧归赵。”卢子岳拍着胸脯跟我保证。
“不行不行,要是这菌是我的那没话说,问题是我亲戚的,人家还等着卖了这东西娶老婆呐。”我忽悠卢子岳说,想叫他彻底死心。
“哎,都跟你说了,保证完璧归赵!”卢子岳不依不挠。
“不行,我信不过你。”
“实在不行我给你立字据,弄没了我赔!”卢子岳急了。
“赔多少?六万?”
“叶茂,你小子太黑了,不是说只卖两万的吗?”
“没听老石说这东西至少值六万吗?”
“六万赔不起,两万没问题。”
“你看你看,我只是试一下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把棺材菌交给你,是肉包子打狗。”
“唔……要不这样,你看看能不能掰一小块给我,我先拿去做个分析。”
“这不好吧,卖这东西讲究品相。”
“少来这套,说,你给是不给。”
“不给。”
“好,你等着。”卢子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起号码来。
“你干嘛?”我弄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给肖肖打电话啊,跟她聊聊某人在一年前和前女友私会的事,我记得我还替你擦屁股,骗肖肖说你是在跟我吃饭,对吧,哎呀,想想就过意不去啊,真是……”卢子岳一脸为虎作伥悔不当初的表情,“卢虚虚,你太狠了吧,再说,那次我只是和她吃个饭而已,很正常嘛。”
“这个嘛,你和肖肖解释去吧,我别本事没有,添油加醋的本事嘛……”卢子岳冲我晃了晃手机,一脸坏笑道:“当然也可以不打,你懂的,噢。”
我暗骂一声,这小子真会这么干,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只好从无纺布袋里拿出棺材菌,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从菌柄末端掰了一小截给他。
“给,就这么点。”
卢子岳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菌块托在掌心,一边看一边说:“少是少了点,不过检测的话也够,好兄弟,够意思。”
“少来这套,我在心里骂你呢,你连累你祖宗了。”我没好气地说。
“嘿嘿,随意,随意。”卢子岳有了棺材菌,连老祖宗也顾不上了。
“卢虚虚。”
“嗯?”
“说实话,我真蛮佩服你的,在你身上,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干一行,爱一行。”
“错。”卢子岳手一摆纠正我,“要反过来说,我这是爱一行,才干一行。”
“你放心。”从饭馆出来后卢子岳对我说,“我会尽量帮你联系买主的,也许,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我会自己掏钱把它买了,不过你要两万卖!”
“我觉得你搞中医都快走火入魔了。”我说,以我对卢子岳的了解,他说要买棺材菌,绝对不是开玩笑。
“人活一世,恰好碰着这么一样事,给你几辈子去做它你都不嫌腻,爱它就像爱生命,你说,这是不是很幸福,很幸运?”卢子岳说得十分动情,我听了非常动容,这番话叫我既受感动又受触动,我不得不承认,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把棺材菌拱手相送。
“我很羡慕你,和你比起来,我都觉得我成了亵渎生命的罪人了。”我以少有的非常恳切的语气对卢子岳说。
“没那么严重。”卢子岳哈哈笑起来,“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呐,你那单位多好,年假三个月,工资照发,都快赶上西班牙人了。”
“得了吧,空虚得不行啊,这里。”我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回去坐公交,车很空,我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刚坐下,一个身穿黄色夹克衫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挨在我旁边坐下,我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车上空位很多,即便是最后一排,除我坐的这个位置外,其余三个,都是空的,这人哪不好坐,非要贴着人坐,怪人一个。虽然心里不太高兴,嘴上却不方便说什么。公交车缓缓启动,我别过脸,看起窗外。
本来一点都不困来着,可不知什么原因,过了两站后,一阵困意忽然袭来,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又酸又涩直冒泪花,我闭上眼,靠在座位上,感觉越来越困乏,行进中的公交车就像一张舒服的摇床,真希望车就一直这样开下去才好,没有终点……
我是在终点站被司机摇醒的,他叫我的时候我还在做梦。
“怎么睡那么死,叫你半天。”司机老大不高兴地瞪着我说。
“这到哪了?”我揉着眼睛问。
“底站了。”
“啊?”我呼地站起来,一看车厢,除了我和司机,车上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睡过头了。”我连声向司机道歉,正要下车,走到车门口忽然发现忘记了拿装着棺材菌的无纺布袋,赶紧回头去找,谁知无纺布袋居然不见了,我呆在座位前,顿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