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异闻/冥芝
“怎么这里会有死人?”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除了那小半截暴露在外的脚骨,尸骸的其他部分都藏在被子下。我犹豫了一小会,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发黑的棉被,轻轻一掀,棉被像纸一样被我撕下来一小片。
“朽透了,都已经发脆了。”我说。
“阿茂,我们走吧,这里肯定没吃的。”阿水说。
“走吧走吧。”我说,在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说完,我转过身,电筒的光照向方桌,我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电筒,忽然发现桌面下有小抽屉。
“有抽屉啊。”我说着,走上前,把抽屉拉开,抽屉里有两只毛笔,还有一方砚台,砚台上放着半截墨条。我拿起墨条,在砚台里磨了磨。这时候肖肖在桌子四周找了一圈,并在我的对面,同样发现了一个抽屉,她打开来,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手写稿子。
“叶茂,快来看。”她拿出本子,冲我挥了挥,我放下手中的墨条,绕过去。
这像是一本日记,本子是线装的,大概是自己做的,看上去有点粗糙,封皮是褐色的牛皮纸,里面的纸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毛笔字,行文还是纵向的。
“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么?”我笑着说,把电筒交给肖肖,让她照明,我双手捧着本子,开始翻看。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本子仍然保存完好,页面已经变色,但字迹仍然十分清晰,文字是清秀的蝇头小楷,工工整整,虽然用的繁体文,还是不符合我们阅读习惯的纵向行文,但好在字迹清晰,连猜带蒙,我们也能把内容读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解放前一个男人的日记,日记的内容……摘录重要的几节,自己看吧: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一
妻小法重疾已数月,寻医无策,汤药不效,余心急如火,小法日渐消瘦……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
夜小法忽发喘逆,身冷汗出,面现青黑,自语闭目觉飘扬无所依,危在顷刻,余大惊,急请王先生来诊,先生搭脉告知余,小法脉尺部无根,寸部摇摇有将脱之市,乃病久元气愈薄,元阳欲脱,其症凶险,急着山萸肉人参爆火煎之,一沸即服,汗与喘皆微止,再添水随煎随服,遂汗止喘定,四肢之厥逆亦回。
昧爽,送先生出,先生告知余小法病不可医,再犯凶险,神仙难救。余心悲戚之极,小法若去,余必不独活。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初三
遇游医金郎中,遂请之诊视小法,金郎中按脉后告知余,小法病虽重险,却非无药可医,有一味异药或可救之,余急问之,答曰死人菌,生长于死人棺板之上,与尸嘴对之,极其难得。
能救小法,纵上天揽月,余亦往之。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六
千辛万苦,购得死人菌一枚,煎汤与小法服之,静观其效。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七
晨起,小法自觉舒爽许多,食白粥一碗……
(接下来几天记录的,他的妻子小法每天都服用棺材菌,病情好转。)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二十
死人菌用尽,再寻难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记录的,他都是在为棺材菌发愁,小法因为断药,病情重新加重。)
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又得菌一枚,欣喜若狂……
(往后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棺材菌奔忙,棺材菌对小法的病有效果,但无法治愈,小法似乎对棺材菌有了依赖,有菌吃病情就稳定,一段药就反复加重起来,直到后来有一天……)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七
余忽思得一法,此法若成,小法有救矣……
(他想到的办法,是打算人工培育棺材菌,往后一段时间里,他除了除了四处奔忙去寻找棺材菌给妻子小法入药外,还开始研究起养棺材菌的办法,为了养菌方便,同时也担心遭邻居非议,他带着妻子小法住进了深山……)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三
在山内救山鬼一只,山鬼有灵,竟不肯走……
(所谓山鬼,就是山魈了,那只山魈被他救后,为报恩,不愿意离开了,留在他身边。后来日记中提到,经过训练,山魈竟然能帮他干些杂活,例如拾柴什么的,尤其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这只被他救下的山魈,居然在他养菌的过程中,帮了许多忙……)
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十一
余血不足以润,思以土猴血代之……
(他一直用自己的血尝试养菌。看到这里,我们顿时恍然大悟,之前遇到的那些山魈,那些棺材……如我所料,它们果真是在养棺材菌,这些山魈,是他救下那只山魈的后代?总之是有传承的,这下可以解释那些山魈的古怪行为了。)
民国二十六年五月三十
有小成,菌出二三分……
日记到这,戛然而止,我把线订本一直翻到最后,再没看见片言只语。
“怎么突然就没了?”肖肖说。
“不知道,也许出什么事了吧。”我说,回头看了一眼床。
“那床上的是?”阿水指着棉被下的尸骸低声说。
“应该是那个叫小法的。”肖肖的声音比阿水还低,像是担心小法死而有灵,忽然蹦起来。
“大概是的。”我说。
“可他哪去了呢?”肖肖打着手电看了一圈说,“他不可能会把她留在这里,就算死了,也会好好安葬才对吧?”肖肖口中的“他”,指的是写日记的那个男人。
我想了想,说:“也许他在外遭遇了什么不测,就没有再回来,而小法重病缠身,没有了人照顾,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那怎么会蒙着脑袋?”阿水疑惑不解,他这一提,我和肖肖顿时也愣住了,也对啊,难不成她和他心有灵犀,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遭遇不测,拉上棉被捂住脑袋把自己给闷死了?或者知道自己不行了,趁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自己把棉被拉上了?
总之是个谜了。
三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后,我说:“走吧。”
肖肖从我手里拿过线订本,说:“这个我带走吧。”她的声音有点嘶哑。我看着肖肖,没说话,阿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见肖肖一脸悲戚,最终什么也没说。
十九、诡异的公路
谢天谢地,在九点四十多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原始森林,到达山脚下,不过一番张望后,我们发现,这时我们身处的位置,并不是我们上山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是从另一条路下的山。
“阿水,这是哪?”我问。
阿水东张西望了半天,摇摇脑袋说:“黑灯瞎火的,我一时也搞不太清楚。”四周黑麻麻的,极目远眺,远处黑暗中有两盏非常微弱的灯火,那地方应该有人家。
“朝那边走吧。”我指指那两盏灯火的方向,说。
那两盏灯看起来很远,走起来其实更远,穿过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荒地后,我们与两盏灯的距离似乎依然没有变化,但我们终于踏上了一条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