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不知为何,晓露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听到波仔被抓的消息,但也清楚,他这一跑,在泉哥的案子结案之前,他不敢再来深圳了。玛丽被抓,似乎没有给丽都夜总会带来什么影响。丽都的生意和往常一样红火,没过多久,消失的几个小姐不再有人提起,好像她们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天晚上,晓露刚上班不久,酒吧里还没有客人,她坐在吧台前无聊地拿着一副色盅自己摇着玩,想着心事。波仔果然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对他,除了名字,晓露一无所知。就连郑立波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像张晓露一样。波仔,像一阵雨倏然而至,又悄然离去。留下的唯有那一晚的记忆而已。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罢了,晓露心想。作为一名夜总会的吧女,这样的风流韵事没什么了不起。“我来和你玩,好吗?”一个柔柔的女声传来,打断了晓露的胡思乱想。晓露抬头一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女子的年龄在30岁上下,一头黑色的长卷发披到腰际,穿着一件黑色乔其纱上衣,黑色裙裤,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看上去非常漂亮。“张婉柔!”晓露一眼就认出她来,在心里叫出了这个名字。“你好!”晓露面色平静地起身让座。“两杯血色玛丽!”张婉柔转头对旁边系着黑色领结的男侍者嘱咐道。血红的鸡尾酒上来后,晓露问:“玩什么?”“两个人玩,就玩最简单的上诉吧”。张婉柔道。上诉是色盅玩法的一种,就是比大小,谁大谁赢。“好。”晓露答。拿起色盅随意摇了两下,打开。只有一对三点。张婉柔拿起色盅也摇了两下。打开,有一对五点。晓露喝了一口酒。再摇,打开是一对二点,一对三点。张婉柔摇的是一对六点。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血色玛丽。轮到张婉柔先摇,这回她摇出了一副三条。晓露摇出来的也是一副三条,但点数比张婉柔的大。还是张婉柔输。她又喝了一口。张婉柔拿起色子反复摇了足有一分钟,打开,是顺子。张婉柔笑了笑,看着晓露,翘着兰花指,拈起酒杯边缘那个红艳艳的樱桃放入嘴里。晓露似乎有意要露一手,将色子摇得哗哗响,将色盅在头上转了几个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这是从香港电影里学来的,其实这些动作不过是用来唬人的,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打开,居然是五个五点。这是最大的数了。
张婉柔笑着轻轻拍着手:“太好了,我玩了这么久,还第一次这么快就看到有人开出五条。”晓露笑了笑:“不过是碰巧罢了。”晓露看着张婉柔,心里一直在斗争,不知道她是否认出了自己。要不要自己主动提起一年前在省武校与她妹妹合影那一幕?若自己主动相认,会不会反而让她起了戒心?晓露正在犹豫间,张婉柔的手提电话响了。她接完电话对晓露说:“我的朋友在包厢等我,我先去了。”张婉柔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婷婷地走了。晓露看着她穿过舞池,往包厢那头去了。张晓露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不知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得体。但无论如何,目标终于出现!晓露打了一个激灵,亢奋起来,将波仔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当天晚上11点的时候,张婉柔再次出现在晓露面前。“包房里乌烟瘴气的,闷死了,不如出来和你玩。”张婉柔说。“好呀,还玩色盅吗?”晓露对正在陪的一桌客人说了声抱歉,便起身与张婉柔坐在另一张空桌上。“刚才又陪几个臭男人喝了几杯,现在不想喝了,来个果盘吧。”张婉柔道。果盘上来了,张婉柔用牙签挑了一小块雪梨,慢慢放进嘴里。看得出她刚才喝了不少,上眼皮都红了。“你看样子是北妹,广东话怎么说得这么好?”婉柔不经意地问。“我老家是东北的,不过从小在广东长大。”晓露答。“哦。来丽都多久了?”婉柔问。“还不到两个月。”晓露答。“难怪,我说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婉柔道。晓露正想说什么,一个男人走过来,对婉柔耳语了几句,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沓港币丢给晓露,跟那个男人走了。晓露拿起桌上的港币,居然有整整两千。蒂娜这时走了过来,说:“这个张总是我们这里的熟客,她是名爵俱乐部的老总,俱乐部自己有酒吧,却喜欢在外面玩。她每次来都找漂亮的女孩喝酒,小费一出手就是一两千。她可有两个多月没出现在丽都了,今天一来就被你遇上了,你运气真好呀。”“是吗?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小费呢,像捡来的一样。”晓露把手里的港币分了一半给蒂娜。“见者有份,这一千给蒂娜姐。”蒂娜毫不推辞地笑纳了。“还是海伦懂事,改天一起喝酒。”蒂娜走后,晓露看着手上的那一千港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9
之后的两天都没看到张婉柔在丽都出现,晓露心里有些失落。第三天晚上,终于看到蒂娜满脸喜色地走过来,告诉她:“海伦,张总又来了,在豪华包,叫你去呢。”晓露定了定神,往豪华包走去。豪华包的面积比普通包厢大两倍,里面可以容得下三四对人跳舞。晓露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一群人正在喝酒唱歌,张婉柔拿着酒杯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着,一见晓露进来,便站起来拉着她跳舞。有人在唱《月亮船》。音乐响起,晓露轻轻地扶住张婉柔的腰,跟着音乐节拍踏着舞步。今晚的张婉柔穿着一身飘逸的黑色长裙,耳垂上戴着一对长长的镶钻耳环,脸色绯红,一双眼眸亮闪闪的,比上次看起来更漂亮了。她似乎沉醉在这美妙的音乐里,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晓露胸前,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张婉柔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不是平常的香水味,是一种类似麝香与花果香的混合。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张婉柔的发鬓、玉颈间散发出来,把晓露熏得有些晕了。恍惚间,她想起教官琳达,仿佛眼前怀里的妙人就是琳达。晓露心里一阵发热,扶在张婉柔腰上的手加了力,两人开始旋转。婉柔的长发和黑长裙飘了起来。一曲终了,张婉柔拉着晓露的手回到沙发上坐下。“你的舞跳得不错嘛,是我在丽都遇到的最好的舞伴。”婉柔道。“哪里,是你跳得好。”晓露不好意思地说。“跳舞,主要是讲默契。你的脚步清楚,所给的暗示肯定,和你跳舞,感觉自己像云一样飘逸轻松。”婉柔道。晓露笑起来,没想到婉柔这么会说话。“来,我们再去跳一曲。”婉柔道。两人相拥着又跳了一曲舞。那天晚上,晓露一直在豪华包里陪婉柔跳舞,跳累了坐下来就喝酒,一直玩到午夜2点才散场。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婉柔都带人到丽都玩,每次都叫晓露过去陪,两人跳舞,玩色盅,喝很多的酒。晓露的酒量算是好的了,每次结束时还是觉得头晕脑涨,看张婉柔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脚步都有些发飘。每次张婉柔走时都没忘记给晓露小费,有时一千,有时两千。晓露说声谢谢,便毫不客气地收下。张婉柔连续来了四天之后,突然不再出现了。
一连几天没见张婉柔的身影,晓露心里有些发慌,要是张婉柔像波仔一样黄鹤一去不复返,这刚开锣的戏不知如何演下去。一周后,张婉柔终于再次出现在丽都。这次她来得很早,没有去包房,直接到酒吧找晓露。“张总,你来了。喝什么酒?”晓露微笑着迎上去,语气平常,就像对一个普通的客人。“今晚不想喝酒,就想和你聊聊。”婉柔道。“啊?”晓露露出意外的表情,“现在客人不多,聊一会儿没关系。张总想和我聊什么?”婉柔没有说话,看着晓露。之前两人已经有过近距离接触,在包厢里跳舞喝酒的张婉柔总是脸色绯红,神情亢奋,第一次看到她清醒而严肃的模样,晓露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晓露在婉柔的注视下,有些紧张起来。她不安地看着婉柔,等她开口。“海伦,你家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婉柔开口了。“我家在广州。家住在石榴岗海军大院里。父亲病退前是海军医院的会计,母亲是护工。”晓露老老实实地答道。“为什么到丽都来做吧女?”晓露把原因大概说了一遍。婉柔轻轻地“哦”了一声,眼睛看着晓露,突然问:“你的真名是叫张晓露吧?我认识你。”晓露吃惊地看着张婉柔。“想不起来吗?一年前在广州,省武校的操场,我为你和我妹妹拍过合影。”张婉柔道。晓露盯着婉柔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过了几秒,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张婉晴的姐姐!难怪我一直就觉得你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又不好意思问。真是该死,请姐姐见谅。”“我们上次见面不过几分钟,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张婉柔道。“还是姐姐记性好,一面之缘,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记得。”张晓露道。“婉晴把你俩的合影装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我一去她的卧室就能看到你。”张婉柔道。那张合影张晓露自己都没见过,没想到张婉晴会这么珍视它,还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婉晴怎么样了?”晓露问。“婉晴在新加坡上中学,现在读二年级了。”张婉柔回答。转而问道:“晓露,你在大学原来学的是什么专业?”“酒店管理。只学了三个月就退学了。”晓露答。“我的俱乐部正缺人手,过来帮我怎么样?”张婉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