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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

作者:张雅妤 时间:2023-03-12 17:41:11 标签:张雅妤

  我倒地前大声呼喊,那人抽出刀,匆匆跳上一辆接应他的面包车,逃离了现场。我被路人送到医院抢救,替我做手术的医生告诉我,尖刀刺断了我的左侧输卵管,以后我怀孕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后来能怀上彤彤是一个奇迹。这次路人帮我报警了,有警察到医院来找我录笔录,但因为我提不出有效的线索,这个案子便不了了之。第二次是在深圳,我到皇朝酒店吃晚饭,吃完饭朋友先到地下车库去开车,说好一会儿在大门会合。我出到酒店门口,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情况,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奥迪车的车窗开着一个小口,里面有镜片闪了一下。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危险!我立即闪进酒店的转门里,几乎同时,枪响了,子弹打在门框上。枪声很闷,是装了消音器的。我没有回头,径直往酒店的后门出去了。打电话给朋友,叫他开车到后门接我。我们绕了一条街回到前门,看到酒店门口围着一群人,有警车开过来。我们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那里,躲过了后面的盘查。雅妤:你是怎么知道这两次暗杀都是王爷指使的?陈娇: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经过这两次遇险,让我意识到广东和吉林我都不能常住,所以当时我和小美离开深圳,没有回吉林,直接去了石家庄。雅妤:为什么是石家庄?陈娇:因为我妹妹小美在火车上想起她有个初中同学在石家庄打工。我们从北京火车站下车后,就买了两张去石家庄的车票。当时对我来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就行。我们到了石家庄,在她同学那里住了几天,我找到工作后我们就搬了出来。雅妤:你找到什么工作?陈娇:我去一家私人会所应聘,在那里做了一个月的服务员就被提拔为领班,三个月后便升为总经理助理。我在那家会所一干就是8年。老板娘很信任我,把我当成她的心腹,后面几年他们夫妇很少去会所了,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雅妤:是个什么样的会所?比起名爵俱乐部如何?陈娇:会所的名字叫兰莎,规模和张婉柔的名爵俱乐部当然没法比,但在石家庄算是比较高档的会所。兰莎是一个四合院,面积不大,但装修得挺雅致,私密性特别好。兰莎的经营理念和名爵俱乐部也不一样,不是你有钱交会费就能成为会员,老板对会员资格实行严格的审查,没有熟人介绍和担保是进不来的。兰莎的会员费是每年16万,一个晚上的最低消费是88000元。兰莎每天只接待一拨客人,所以至少要提前一周预约,春节期间,提前一个月预约也不一定能排上。雅妤:不可思议,这么贵还有这么好的生意,兰莎有什么特色服务呢?陈娇:兰莎的最大特色就是安全。一天只接待一批客人,这就保证了客人在这里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务,而且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他们的隐私,他们在里面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心享乐。兰莎是谈特殊生意、会特殊客人的好地方。除了吃饭跳舞唱歌这些娱乐,更多的人是在里面打麻将。雅妤:赌博?陈娇:是。都是一些大老板在玩,赌注下得很大,一个晚上的输赢可以上千万。筹码不足可以向我们借,每个晚上经过我的手贷出去的款都上百万。雅妤:这贷款的利息不低吧?陈娇:当然,利息都是按天算的,日息五厘。

  老板夫妇人不坏,为人义气有担当,做事讲规矩。兰莎老板很聪明,行事小心低调,也不求做大,生意再好也不开第二家,所以做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我离开之后,他们不久也把会所关了,开了个玉器厂,改做玉器生意去了。雅妤:你在石家庄过得怎么样?陈娇:在石家庄,我也算是个玩得转的人,白道黑道都认识不少人,在社会上有点小名气,我化名为秋月,他们都叫我“秋姐”。雅妤:你在石家庄这么多年与在深圳认识的那些人还有来往吗?陈娇:基本没有。对了,我在石家庄见过贾教官。雅妤:贾教官,就是你特训时期的教官贾仕霖?陈娇:对,就是他。2004年春节前,我带果果到石家庄百货大楼买衣服,听到有个男人叫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他。原来贾教官的老婆是石家庄人,他陪老婆回来探亲,两人到百货大楼买年货没想到会遇到我。这次巧遇,我们俩都觉得太意外了,当时的情景,我们也没法谈太多,他给我留了他的手机号码,让我有空打给他。我第二天一早就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我在酒楼订了包厢,请他出来吃午饭。我一见他就说,贾教官,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想着今天要见你,心里特别忐忑。贾教官说,在石家庄碰见你,我也很意外。我们有10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我说,快13年了,1991年我离开广州去深圳之后就没见过。他说,不,九四年我见过你,不过你可能不知道。那年你要脱队,组织上对你进行精神鉴定,我也参加了。当时有人主张要把你送到精神病院,米处长和我坚决不肯在鉴定结果上签字,才没有送成。我说,谢谢你,贾教官,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恩情。如果我当年被送进精神病院,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他说,别这么说,我带过几批学员,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最深刻的。我还记得,在武警部队训练时,那天晚上是我把你爷爷去世的消息告诉你,并带你去队部给家里打电话,你从队部出来,跑到操场上向着北方跪着,嚎啕大哭。当时天上下着暴雨,还闪着闪电。我当时在旁边看着你,几次想过去拉你,都止住了这个念头。让你发泄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会好受些,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我当时就在心里说,一定要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看到你这个善良的女孩那么痛苦,我心里很内疚。我一直认为,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人才。贾教官这番话让我既感动又惭愧,我说,我后来的表现让你失望了吧?只执行了一次任务就脱队了。贾教官说,你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太残酷了。

  其实不应该让你第一次就参与这么重大的案子,你的心理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组织上又没有及时对你进行心理疏导,所以你一下就崩溃了。我很感动,问贾教官,米处长现在怎么样了?她早退休了,现在在家颐养天年吧?贾教官沉默了许久才说,米处长1996年就去世了。我大吃一惊,问她是怎么死的。贾教官说,自杀。她独生子的牺牲对她打击很大,退休后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吃了很多药都没有什么效果。自杀那天据说是她儿子的生日,她凌晨从自家的阳台上跳下来,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断气了。米处长是个老特情,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有时候我觉得她过于冷酷无情了。现在想来,她的内心一定经历了许多,有些东西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终有一天,这些积在心里的东西就像多米诺骨牌,只需轻轻一推,便全军覆没。米处长的死给了我很大震动,第二年,我也找了个机会调走了。我沉默了很久,问道:琳达教官怎么样了?贾教官答,她得了宫颈癌,1999年去世了。她这辈子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死得很孤独。我的眼前出现琳达扭动着腰肢走路的样子,不禁黯然神伤。那天我带去了一瓶茅台,和贾教官一杯接一杯地喝,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加上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岗位,贾教官那天放开了,对我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话。他问,你还记得在武警特训队的那些战友吗?我答,记得。你有她们的消息吗?贾教官说,你们这批队员,肩负着特殊使命的不止你一个。特训结束后,这些女兵大部分去了边防武警部队,成为缉毒特警。边防缉毒,残酷性不亚于战场。我们都知道,缉毒主要是依靠情报,要不这么长的边防线你怎么查啊。女性,因为有性别优势,不易引起怀疑,所以常常是领导选派卧底的首选。她们虽然屡立奇功,但毒贩也不是傻瓜,他们也会吸取教训,对卧底查得很严,一旦被对方怀疑,就有生命危险。你们班当年是12个人毕业吧,据我所知,已有四人牺牲,两人失踪,三人致残。现在完好无损地活着的只有三人了,这三人还包括你在内。我问:你知道我们班长李艳红的下落吗?当年我就和她走得比较近。贾教官说,李艳红现在还在武警边防部队里,已经是少校军衔了。1996年她在一次化装侦查中被对方识破,被毒贩砍断了手指,受尽折磨,当时毒贩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仅仅是怀疑,否则她早就没命了。她被救出来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她受伤那年刚结婚不久,后来因为一直没有生育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的子宫受到严重伤害,无法怀孕。她后来离婚了,听说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陈娇,想想她们,其实你算是幸运的,或许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生活得不幸福。但你至少还活着,而活着,就有希望。陈娇,我不是给你上思想教育课,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教官,用不着说那些虚话套话,我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卧底是个脏活,没有人真的喜欢这样的工作,但有些事情就是再脏再烂也得有人做。国家挑中了你,便是你的命。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利益是微不足道的。雅妤:陈娇,受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在我的想象中,间谍或者说卧底的生活好比大牌明星,住五星酒店,开白色宝马,穿拖地晚礼服,风情万种地穿梭在各类豪华场所,在打情骂俏中将自己所需情报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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