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福尔摩斯的信
我黑着脸,跳上这辆所谓的配车。这闷油瓶车夫就架着他的那辆老掉牙的人力车专挑窄街小巷走,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他一头枯黄的头发,干瘪的脸庞,唯独一双眼睛分外精神,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前方。青筋暴露的手稳稳地操控着车龙头,穿梭在城市的迷宫里。
不多久车就驶出了市区,周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本来以为已经到地方了,可是一转眼,那车却一转弯,驶进了路边的密林里。越往前行,道路越来越崎岖不平,人力车颠簸得更加厉害了,这让我更加郁闷,不由得再次抱怨起福尔摩斯先生来,搞的什么鬼,什么事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就在我感到骨头快要散架的时候,“吱”地一声,车急停,目的地到了。随着惯性的推力,我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给抛了出去。
我正想骂娘呢,下面伸过来一只手把我扶了下来。我脚踩到踏实的地面之后,才看清扶我的人是福尔摩斯先生。平时一直故作高深板着脸的他,这会儿却乐呵得不得了,难道是给我狼狈的样子逗的?
见了面,他也没顾着跟我说话,而是先朝送我来的那个车夫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只见那车夫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驾着车走了。
我这才看出来些端倪,怪不得他一路不说话,敢情是个聋哑人啊。
福尔摩斯先生也不等我质问,自顾拄着他的必备道具——雨伞,转身就向右边一片树丛里走去。我赶紧几步追上,追问说:“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的旅游难道就是来丛林夺宝啊?”
他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直往前走着,还不停地用雨伞往两边拨开挡住路的树枝。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豁然开朗。空地中央停着一辆加长的路虎车。见我们出现,车上马上就钻下来一个人,还是个老外:一头褐黄色的头发剪成了海平陆战型,皮肤白净、宽阔的脸庞、蓝眼睛、高鼻子、厚厚的嘴唇。这家伙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膀乍腰圆的,宽宽的肩膀像晾衣架一样把身上的制服给撑了开来。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仰望着他,立马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我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福尔摩斯先生先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指着我说:“这位就是我的搭档,市日报的首席编辑,石华先生。”
那大个儿在他宽阔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向我伸出手,然后操着同样僵硬的普通话说:“石先生你好,我是英国联邦政府情报调查局下属S·H特别调查组的探员,阿兰·瑞恩。”
我被他名字前面加缀的那一系列部门弄得有些晕乎,怯懦地同他握了握手就赶紧松开了。
“不好意思,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只能约你们在这里见面。”说罢,这位瑞恩先生便一鞠躬,往车的方向摆了个请的手势。我便尾随着福尔摩斯先生,钻进了那辆豪华的加长路虎。
怪不得要在这种地方见面,这种车开在大街上,准会引起围观的,办这种秘密调查的事,确实不方便。自从福尔摩斯先生成功处理了几件让公安机关抓破脑袋都没解决的案子之后,在公众面前一向低调的他就再也藏不住了,在业内也算是声名鹊起了。这些年里,一直有一些秘密机构联系他,来请他帮忙处理一些千奇百怪的棘手的事情。那些机构复杂到我都记不住名字了。
就冲着来接我们的装备和派头,我就可以断定,这次委托的事情绝对普通不了。看来这次不知道又要深入到哪个龙潭虎穴去办案子了,希望老天保佑,可以一路顺风,全身而退吧。
我看了看福尔摩斯先生,他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窝在那里,惬意地抽着自己的东南亚卷烟。
从那破三轮上下来后,我总算舒了一口气。第一次坐这种豪华车,我在尾座不停地变换着姿势,测试着看哪一种舒服。福尔摩斯先生则是稳坐在驾驶座背后的位置上,一手拄着雨伞,一手夹烟,仰着头看上方——一般福尔摩斯先生摆出这个姿势,就说明他进入思考模式了。
那个阿兰·瑞恩在右侧靠窗的位置正襟危坐,看着我在那里滑稽地翻滚,露出浅浅的笑容。他说道:“二位可以休息一下,这趟旅程是非常漫长的。”
经那人力车一路颠簸,再让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儿犯困,便在皮质座椅上躺了下来,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02
我还记得昨天福尔摩斯先生找我时候的情景。
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刺得我刚撑开一条缝的眼睛马上又闭了回去。待双臂挡好驾之后,才敢慢慢睁开眼睛。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推开被子,翻身起床。
我还迷瞪着、脚在床下摸索拖鞋的时候,赫然见房间放桌子的角落处的沙发里,窝着一个人!
我一惊,猛地把刚伸出去的腿又缩回到了床上,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那里确实坐着一个人。他裹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此刻正仰头双眼望着天花板,一手扶着一把雨伞,另外一只手里还飘着淡淡的烟雾。我退到床角,抓起枕头挡在身前,大喊了一声:“谁?”
那人这才把一直仰着的头缓缓低了下来,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还顺手把已经燃了好久的烟头灭掉。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啊。”我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下枕头说,“好久不见啊,是不是有新任务?”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用一贯舒缓而低沉的语调说:“你昨天下午去了中山公园,摔了一跤,还和人争吵过。晚饭叫的外卖,然后看了一部恐怖片,接下来看犯罪片《开膛手杰克》的时候睡着了。”
我这才下了床,趿着拖鞋边往卫生间走边说:“死性不改,走到哪儿都要把人观察、推理一遍,显摆你的推理能力。不过这回你说对了,说说看这次你是怎么蒙出来的吧。”
“你扔在门边的鞋子上的暗黑色黏土只有中山公园和郊外有,而昨天并没有下雨,所以不太会沾上黏土,但是公园有洒水系统。”他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好像就等着我来问似的。
我边挤着牙膏边说:“那你怎么知道我摔过跤,还和人争吵过?”
“扔在洗衣机上的裤子,左边裤腿上有草青色,而且划痕是由下而上,这一点证明你摔倒无疑。据我分析那色素来源于结缕草,这也再次证明了你是在中山公园里摔倒的。”说完,福尔摩斯先生从他的黑色风衣兜里又摸出一根棕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圈浓雾。
“一般人肯定是心情不错的时候去公园,而你回来之后鞋子就胡乱甩在地上,挎包也直接倒栽葱卧在墙角,洗衣机上的裤子也没有洗,说明你回来的时候是何等地气急败坏。”他继续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我咕哝着吐出漱口水,接茬说:“嗨。昨天确实倒霉,报社准我休几天假,心情本来大好的我就去中山公园逛逛。结果在花圃旁边遛弯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抢道推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没站稳,就摔倒在旁边的苗圃里了。嘿,那小伙子不但不道歉,还硬说我挡了他的路——我这些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要不是有人拦着,我早帮他爹教训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