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饵
他离他只有这咫尺之隔,似乎又变得有千里之遥,他的背影,站在他不可企及的妄海尽头。
他伸出手,想去抓他的手,楚曦却已扶着边上的树,摇摇晃晃站起,他抓了个空。便在此时,他又觉得心间宛如炙烤,再看,赤红的致命纹路又从胸口,一根一根蔓延了上来。
为何?为何蛊咒还没有解?
他瞳孔一震,看向楚曦——
是否是因为.......他疼他,惜他,怜他,唯独未曾属意于他。
哪怕委身于他之时,他也一点儿.....也不曾对他心动么?
“师父........”心口宛如裂开,他双目泛血,伸手去够他,攥住他衣袍一角,眼角坠下一滴眼泪。
“你......”楚曦回眸,见他堂堂一个魔君竟然落泪,跟小时候似的,心头一软,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那点气也顿时消了一半。还没想好措辞哄他,但见他泪水化珠落入沼泽,下方轰然袭来一阵剧颤,刹那间整片修罗之域地动山摇。
所有的赤红蔓藤宛如冬眠惊醒的巨蟒拔地而起,将二人脚下的岩石刹那间劈成了两半。楚曦被掀向水中,衣袍撕裂,脚下一点飞身而起,回眸便见沧渊纵身飞来,一根赤红的蔓藤却猝不及防地缠住了他一臂,将他猛然拽向上方,无数蔓藤亦如飓风般绞作一鼓,涌向上空。
一条巨大无比的赤色龙形,在上空渐渐集聚成型。
楚曦睁大眼。
他识得,那便是在幻境里的冰川之下,蛰伏的万魔之源。
烛瞑。
见沧渊被缠住一臂,扯向那巨龙口中,整个人却不反抗,状若昏迷,楚曦心下一紧,纵身飞向上空,手里现出长弓,正要拉弦,手臂双足却在刹那间被赤红蔓藤绞缠缚死,拽到那巨龙之瞳前。
那巨龙之瞳漆黑如镜,静静地盯着他。
楚曦呼吸困难,咬牙道:“你.....可是烛瞑?”
一个低沉犹如来自地底的声音,自巨龙口中传来:“......师.....尊。”
“我不是你师尊。”楚曦盯着他,“我不是延维。”
“师父.....”下方传来沧渊嘶哑低吼,楚曦垂眸看去,见沧渊手持长剑,一臂仍被那赤红蔓藤绞缠,与巨龙口中探出的锋利口器缠斗着。
此时赤红纹路已蔓上他颈项,似乎被蛊咒影响,他的法力难以发挥,一招一式俱是异常吃力,离巨龙大张的口中越来越近。
“你是想吞噬他么?”楚曦心急如焚,咬牙问,“为何如此?你下的蛊咒......我分明已替他解除,你岂能出尔反尔?”
“他乃.......我之眼泪所生之灵,自当回归于我......”一张与沧渊并无二致的脸,那黑中透赤的双眸,自一片漆黑中渐渐浮现,跟着一只苍白的手探了出来,抚上楚曦的脸。楚曦大睁着眼,盯着近处眼眸,想起幻境所见所闻,下意识地摇头。
无论是沧渊还是重渊,皆不似烛瞑之恶。
哪怕沧渊是因烛瞑而生,他也绝不容沧渊被烛瞑吞噬!
“不......他不是你,不该归于你!”楚曦厉声道,“你放过他!”
“你在意他......却厌恶我.......”烛瞑眯起双眸,眸底现出浓重妒色,一双手臂猛然探出,将他紧紧拥住,一下拖进了自己瞳中!
第76章 蒙冤入狱(已修改)
楚曦倒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便惊见自己已置身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数根叉戟压在身上——或说,压在佩着他灵识所附的笛子的延维身上。
而前方的高台之上,坐着那头冠帝冕的太一,正垂眸俯视着延维,面色森然。高台前方两侧,数位神官垂首凝立,噤若寒蝉。
“延维,朕再问你一次,你将天枢的另一半藏在了何处?”
延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我族少君绝不会做出此事,陛下明鉴!”一个青年声音自后方传来,楚曦侧眸看去,见是那貌似禹疆的蓝衣仙侍宴京,一下下磕头哀求着,将大殿纯白的玉地砸得砰砰作响,额上已然渗出血来。
在他身后,还有几人,亦在磕头喊冤,似乎是延氏一族的族亲。
一位年长的神女双眸喊泪,边磕头边道:“少君自小仁善正直,绝不会犯此谋逆大罪!延氏一族子嗣凋零,娲族纯血唯少君一根独苗,还与陛下有血缘之亲,还望陛下明察此事,切莫冤枉了少君!”
“延氏一族子嗣凋零是为何?”太一冷笑,“难道不是因为那罪神延英?依朕看,你族少君怕是对他叔父之事心怀不忿,又不甘先尊传位于我,便欲盗走天枢,借天枢之力动摇天地,伺机篡位罢!”
“陛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宴京声嘶力竭道,眼圈都红了,“少君,你快说话啊!”
延维只是静静跪着,面无波澜,一言不发。
“少君!”
“不说话,亦不否认,那你便是认罪了。”太一脸色愈发阴沉,一只手一翻,凭空现出一块令牌,掷到延维面前,“罪神延维,盗取天尊魂器,拒不供认魂器下落,罪同谋逆,立刻押入天狱受审!”
延维垂下眼眸,依然未掷一词,被两名天卫拽起。
“少君!”那蓝衣仙侍扑过去,想抓住他,却只抓下了他腰侧之笛,便被天卫架到一边,楚曦的灵识,亦随之移到了宴京手中。
楚曦看着他被押住大殿的背影,亦能感知他几乎心如死灰,只是尚怀着一丝不忍——是不忍他们追究到烛瞑身上罢?
可那骗他弃他的逆徒,又在何处呢?
“啪”,一滴泪水砸在楚曦额上。他抬起头,便见那张俊雅面庞近乎扭曲,双目通红,死死抓着那笛子,指骨已然泛白。
“是烛瞑......定是因为他,我便知晓,他迟早是个祸害!”
说罢,他飞身出殿,发疯般的四处乱闯,似在寻找烛瞑下落。楚曦不知随他奔走了多少日夜,几乎将整个九重天翻了个遍,也未寻着烛瞑的踪迹。见他形容狼狈,仍不放弃,楚曦亦不免动容。
——前世禹疆如此对待重渊,莫非是因为他带着宴京记忆么?
如此,虽情出有因,但烛瞑与重渊还有沧渊,却是迥然不同的性情。
“会在何处......会在何处.......”
见宴京一手扶着一处天台上的护栏,嘴里喃喃,楚曦不禁猜想,转遍了九重天都不见烛瞑身影,莫非他是在幕埠山?
如此想着,宴京忽然也似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闪,楚曦便见他落到了一处山巅,朝下俯瞰,一道深长裂谷中血河流淌,正是那幕埠山所在之处。
“哈哈哈哈.......”
闻得底下传来嘈杂哄笑,宴京一跃而下,落在了河中一块石上,循声那笑声来处,飞向河流尽头的森林之中。但见一群容貌妖异的青年,有男有女,俱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的围聚在一块石台之周,那石台上坐着一人,正仰头大口饮酒,酒水沿嘴角溢出,一副狂放不羁的模样。
“小九,你离开这么久,现在能回来,实在太好了!”一人哈哈大笑,与他碰了一杯,“自那日那仙人将你带走,我们都很挂念你呢!”
“哎,九哥,你还未说,你是如何变得如此强悍的呢,竟一回来,便能将我们都点化成精了,哈,是不是那仙人教你的法术?”
烛瞑微微一怔,似欲问些什么,可见周围的男男女女皆哄笑起来,便又抱起双臂,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有什么,他不是我师父吗,护着我自是应该的!再说,他不是女娲后裔么,太一还能至他于死地不成,女娲那么宠他,能坐视不理?”
“畜牲.......娲皇已然归墟,管不了天庭之事!”宴京艰难爬起来,朝他再次飞身扑来,“你跟我回去!去为少君洗刷冤屈!”
烛瞑冷哼一声,又是一掌,将他瞬间掀飞,摔滚进那血海之中。
无数魔物刹那间如嗅到血腥味的群鲨,朝河中宴京一拥而上,撕咬起他来。
“啊啊啊啊啊——”宴京挣扎躲避,惨叫不已,却听烛瞑那边俱在哈哈大笑,拍手叫好,楚曦不由也怒不可遏,这烛瞑当真是畜牲不如,哪及得上沧渊万分之一,竟妄想将他吞噬!他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