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饵
灵湫挨近他身侧,密语道:“师尊,我觉得,我们还是趁早通知天禁司的好,这情形有点棘手。”
玄武应和道:“凭我们几个,一起对付靥魃也不是一定斗不过,但这里毕竟是魔界,是魔族的地盘。”
楚曦道:“稍安勿躁。”
他看了一眼沧渊,见他径直往靥魃那边走去,靥魃微微一笑,那生着一头银发的魔也转过脸来,露出一对绿莹莹的眸子,猩红的嘴唇上扬着,也在笑,笑得却很虚假。
“陛下可算来了,西山狼王已经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沧渊微微颌首,面色有些冷淡,似是不大想理睬,还是旁边的瀛川先开口道:“狼王,久等了,请入内。”
说完,几人便一起朝殿内走去,他们则被推到了祭坛边上,楚曦目光正追着沧渊,被推得踉跄跪下,险些栽进祭坛,被昆鹏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脸从水面擦了过去。
顿时,一条细长的黑影从水中钻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沧渊脚步一凝,侧过头去。
楚曦一把抱住了身旁的鲛人卫士,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将后者吓了一大跳,旋即将他粗暴地掀翻在地,手里的长矛抵住了他的咽喉,他盯着那条神似水蜈蚣的东西退回了水中,惊魂未定的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下意识地朝殿门望去。
见沧渊已不在门口,他才松了口气。
应该……没有听见吧?
假使听见了,他这副样子,应该也不至于穿帮吧?
“跪好!否则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楚曦揉了揉脸,往后缩了一点,老老实实的跪直了身子。
灵湫面无表情道:“师尊,原来你怕虫?”
楚曦心道,这下可好,连灵湫也有取笑他的把柄了。
不知那个狼王来访是为了什么,应该与这个祭典有关。
玄武道:“喂,我好像探查到附近有仙气,应当是补天石所在,我先去看一眼。”
“嗯,你小心些,别打草惊蛇。”
玄武左右看看,迅速掐了个隐身诀,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曦转头看向身侧:“灵湫,昆鹏,我们到那石殿里去,听听他们几个在说什么。”
灵湫看了一眼殿门:“门口有结界,不好进去。”
楚曦定睛细看,果然见殿门前有一层极细的光网,一枚符石镶嵌在殿门上方,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鲛人卫士。
“你们把守卫引开,我去破结界,别暴露身份。”
说完,他便在锁链上一点,锁链寸寸断裂,带头站了起来,绝望的难民们被他这么一吓,立刻惊慌失措的四下逃窜起来,楚曦趁乱隐身,来到那殿门之前。
这结界比他想象得要强大许多,楚曦抬头看了一眼,正欲想法子破坏那枚符石,便见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是个侍从打扮的鲛人,他出来的一瞬,结界便消失了。
楚曦不明所以,见那侍从朝外走去,心下一动,立时转身进了石殿,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那侍者的模样,而后用密语传了个讯给灵湫二人。
听见二人已将那侍者困住,他便朝殿中走去。
殿中的魔气极为浓郁,让他很是不适,幸而在神棺里待了三百年,他的元神已修复了许多,不至于无法支撑。他混在一队侍从里,兜兜转转了快半个时辰,才找到沧渊所在的殿庭。沧渊坐在殿中的宝座之上,下方黑压压的站着百十来位魔族,一幅皇帝召见大臣的阵仗,可他连半个字也偷听不到,因为这殿门前还有一道结界!
还没研究出怎么破这结界,里面便已散了。
眼见沧渊被簇拥着殿中走了出来,他忙低头退到了一边,与其他侍从一并跪了下来,沧渊衣袍的下摆掠过眼前时,他不免有点不是滋味,毕竟跪自己的弟子,他还真是从未跪过。此念一出,沧渊竟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楚曦一愣,便觉下巴给捏住了,尖锐冰冷的指甲轻轻刮过了他的脸颊,他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僵了一僵。
若是在这儿给看穿真的不太妙啊——
“溯情,你晚些过来。”
楚曦点了点头,再次松了口气,正要跟上,被旁边一个侍从拽了一把:“陛下是叫你晚些过去,你准备准备。”
啊?准备什么?
楚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帮侍从七拐八绕拖到了一间房里,上上下下拾掇了一番,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了下来,披上了一件鲛绡织成的轻薄纱衣,头发也梳得顺滑无比。
临行前他往镜中一瞧,才发现他假扮的这个鲛人虽是个男子,却生得清丽绝伦,一副……一副男宠模样。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想到了一件事。
沧渊如今也有三百多岁了,又是魔尊,不说妻妾成群,也应该左拥右抱了,这会儿让他晚上过去,别不是……
沧渊该不会真成了个好男风的断袖了罢?
难道,是因为他那回把沧渊教坏了……
楚曦满脑子胡思乱想,正想着要不要换个伪装进去,人已被带到了一扇门前,门前侍立着一对美貌而年少的鲛女,都扭着头,朝正往外冒着水雾的门内窥看。
楚曦眼皮子狂跳,退了一步:“我,我……”
两个鲛女回过头来,露出了一脸惊讶之色。
其中一个道:“溯情,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瞪了她一眼:“别乱问,当然是陛下让来的。”
楚曦左右看了看,除了这俩鲛女,旁边再没别人了,想要接近沧渊,跟他私下说说话,这似乎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总不能扮成女的吧?
罢了,总归是正事要紧。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里面雾气缭绕,行下一道阶梯,便到了齐胸深的水里,这里自然无床,中心是个巨大的深潭,一抹修长影子在其中沉沉浮浮,上身衣衫尽褪,鱼尾放松的舒展开来,鳞片黑中泛蓝,尾端渐变成暗红色,宛如沁透了鲜血,整条鱼尾竟然长达丈余,不像鲛人,活像条千年蛇妖了。
此刻,他正仰头靠着潭边一块岩石上闭目养神。楚曦也化出鱼尾,缓缓游近,游到潭边时,目光不禁一凝。
沧渊苍白结实的胸膛上,赫然坠着一枚银色的断箭箭头,上面染着深紫污渍,一眼望去,楚曦便觉触目惊心。
——因为,那枚箭头……是灵犀的一部分。
再细看那污渍,分明似是鲛人的血色。
眼前有零碎的画面闪现出来。
楚曦如坠冰窖,一时全身都僵硬了。
分离时那一箭,那一箭没有射中靥魃,反而射中了沧渊!
这个念头在脑中轰然炸响,令他几乎崩溃,沧渊当时该是什么心情?他拼命的想要追上来,却被他又像前世一样错手射成重伤!他如今该有多恨他?
原本……原本明明已经开始信赖他了的。
他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患得患失。
结果,又被他一脚踹进了绝望的深渊里。
楚曦浑身发冷,本来就不大坚固的那么一点信心像遭了一记重锤,砸得摇摇欲坠,突然不敢现身相认了。
他不知道沧渊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也想像不到,但绝对不会愿意耐心听他解释,再乖乖跟着他回天界领罚。
他这一箭,把他仅存的信任全部摧毁了。
“你做什么?”
楚曦猛然回神,忙将悬在沧渊胸前的手缩回来,腕部却被一只蹼爪倏然扣牢。一滴水从近处俊美无俦的脸上滑落。他眼皮半抬,眸底映着粼粼冷光,沉静无波。
楚曦盯着他胸口那个染血箭坠,还有点恍惚,动了动嘴唇,下一步怎么办都不知道了。在他有生之年里,还未如此不知所措过,只这片刻的迟疑,后颈被一把按住,水花四溅中,腰部被一条粗韧的鱼尾卷住,抵在了一块岩石上。
沧渊翻身压在他上方,睫羽低垂下来,扫过他的脸颊。
等等,我不是!
楚曦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便被一个柔物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