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饵
还未松口气,便听下方一阵尖利笑声,像是数十人齐声说道:“看来不是一般的祭品呢,你们是什么来头?”
随即一阵轰鸣,但见下边一股巨大水流喷薄而上,宛如龙蛇腾飞之势冲向了头顶天穹,那水流呈现出一种紫红幻变的光泽,在上方的云层间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水幕,隐约可见水幕间漂浮着无数人影。
而水幕中央,则是一个庞然的漩涡。
楚曦看着那头顶的水幕,隐约想起了什么。下一刻,那数十个水中之人便从上方的水幕中浮现出来,于他们一同浮现出来的,还有一只飞天巨兽的骷髅,其獠牙森然,长达数丈的尾巴生满了骨刺,竟似是那种早已消失了的上古神兽翩奇的骨架。
见它迎面冲来,嘴里喷出一团紫色焰火,楚曦当下伸手将沧渊后领一抓,开了瞬移。
“唰”地一下,两人摔进一片灌木丛中,滚作一团。
飞得太快,楚曦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伏在沧渊身上,与他紧密相贴,忙撑起身子,却一时手软,被他一扯,又跌了回去。
手指陷在鲛人密如海藻般的发丝间,他一抬头,嘴唇堪堪擦过沧渊的喉结,目光掠过他敞乱的领口间露出的锁骨,往上一移,又落到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浑身一僵,一阵尴尬无措。
似乎往哪儿瞧,都不太对。这小子,浑身上下都美如妖孽。
“师父何必如此?”沧渊眯眸盯着他,嗓音微哑,“有徒儿在,何须害怕它们?”
现下他居然要靠沧渊护着了?
楚曦耳根发烫,只觉十分丢师尊的颜面,强行解释道:“既然能跑,何必费这力气,为师这不是养精蓄锐么?”
说罢,他挣扎爬起身,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咳了几下。实在是眼下抽了魂焰,他没信心立刻对上一群堕神——是的,堕神。他望了一眼远处那片漂浮在空中的紫红色,心知自己猜得应该不差。
这些早已灭绝的上古灵兽,还有这座生活着巫族的“奉仙山”,这片紫红色的倒悬之海.......似乎都能与那则上古传说对上。
没想到,在忘川之下,他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些消失了的东西。
见远处天际那白色的鸟群密密麻麻的朝下方压来,楚曦屈指朝一个方向一点,那处腾起一簇光芒,将鸟群引了过去。
可灵力一动,他便又觉胸口一窒,喘息都有些困难起来。重渊见他脸色煞白,眼神一沉,一弯身,又强行将他打横抱起。楚曦一愣,顿时感到身子动弹不得了——是傀儡线!他愠怒道:“沧渊!”
“我昏迷前觉得十分难受,这会却好了许多。”沧渊垂下眼睫,盯着他,“师父脸色如此差,是不是因为我?”
楚曦一时语塞,他脸色一沉:“为何如此?我如今.......”
“好,好,为师知道,为师知道你已今非昔比了。为师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因为之前没休眠够,神力尚未完全恢复罢了。”楚曦及时安抚着他身为魔君的自尊心,不料这哄孩子似的语气却适得其反,当下就见沧渊瞧着他的眼神愈发危险,他这才察觉不对,及时闭上了嘴。
沧渊抱着他,与鸟群相反的方向走去,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师尊回到上界这三百年,都在休眠么?”
“是啊,”楚曦点了点头,怕他不好想,温言道:“这不,为师刚醒,便下来寻你了。”
这话音刚落,他立时便瞥见,近处沧渊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紫红的光晕从林间筛下,斑斑驳驳的落在二人身上,竟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暧昧柔软,这朦胧光线下看去,鲛人青年极盛的容颜更显得勾魂摄魄,看上一眼都觉得灼人,楚曦莫名不敢多看,挪开了视线。
沧渊却目不转睛地锁着他,这遥不可及的心上人此刻在他怀里,仍是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不染尘埃,他捧着他便似捧着一尊易碎的玉器,死死抑着心底那快灼烧肺腑的情焰,不露声色。
楚曦浑然不觉,已陷入了沉思。
不知灵湫他们几人何在?灵湫禹疆二人法力高强,应不至于被那几个魔物吞噬,只是他们既然到过那石殿,现下又去了何处?
这忘川之下魔气太重,他感应不到他们的方位,兴许.......问问沧渊?
窸窸窣窣的草叶声中,沧渊忽然道:“师父为何不愿看我?徒儿很难看吗?”
楚曦回过神,干笑起来:“哪儿的话,渊儿生得如此俊美,怕是上界诸神中,也找不出一个能及得上你的。”
“这么说,师父也觉得我......好看?”沧渊低声询问,声音有些说不出的魅惑,眼神亦格外幽邃,像一泊深沼。
楚曦隐约不对,仍是下意识答道:“那是自然。”
沧渊凑近他耳畔:“若我生为女子,师父可会想要与我结为仙侣?”
楚曦耳膜一颤。
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他气息就在颊边,楚曦从头皮麻到了脊梁骨,不由的哈哈哈了几声:“你这小子,在说什么瞎话,是不是这会太无聊了,拿你师父打趣呢?”
沧渊似乎还想再问,突然前方幽幽传来一阵古怪的乐声,细听还有锣鼓摇铃之音。楚曦顿觉奇怪,却听远处羽翅扑闪之声再次袭来,他侧眸看去,但见那鸟群已朝他们的方向覆盖过来,心下一紧。
“师父,你瞧。”
楚曦循他所示意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一列人马从林间行来,吹锣打鼓,当中有四人还抬着一顶装饰极为华丽的轿子,那轿上罩着红色的帷幔,似乎竟是个迎亲的队伍。
真不知道,在这一个全是亡者的地方,居然还会行婚嫁之事。楚曦暗忖着,见那队伍渐渐行近,才看清随行的人脸上都戴了青铜的笑脸面具,配合着摇头晃脑吹锣打鼓的动作,更有一个巫师在轿子后方摇着铜铃,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显得十分诡异,不知是不是巫族的婚俗便是如此。闻听女子哭嫁之声,他目光不禁落到那帷幔上,这瞬,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那些人的行动也全都僵住了。
疑惑之际,沧渊却在耳畔道:“师父,冒犯了。”说罢,他便抱着他起身,纵身跃入了眼前的婚轿之内。
第59章 新婚之夜
甫一入轿,奏乐之声便又响起来,轿子晃晃悠悠,唯有轿内那持着羽扇掩面的新娘子还是被定着身,一动不动。
楚曦也动弹不得,任由沧渊将那新娘子的一身行头扒下来,裹到了自己身上,又将扇子塞到他手里。一排银流苏与红头纱垂在眼前,遮挡了视线,虽知这是权宜之计,楚曦还是不免觉得十分别扭,想起他方才的问题,心说这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不禁斥道:“真是胡闹!”
沧渊盯着他,隔着一层纱,眼神幽深不明。
楚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沧渊喉头咽了一下,瞧着他在嫁纱后若隐若现的清俊面庞——心上人盖着盖头,披着嫁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是他万年以来,只在午夜梦回间有过的奢想,是他两世毕生为之疯魔的妄念。他抑着自己的呼吸,不至过于急促,可满耳皆回荡着自己宛如战鼓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扑簌簌.......”
闻羽翅扑扇声逼近,他才勉强收回目光,在那新娘肩上一拍,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则化作一条小守宫,迅速钻进了楚曦袖口。
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骷髅鸟从轿帘外钻了进来。
楚曦屏住呼吸,见那鸟落在了他膝上,转动只剩白骨的鸟头,绿莹莹的瞳孔闪闪烁烁。沧渊往他的袖子深处钻去,一路游到胸口。楚曦痒得不行,奈何却动弹不得,不由在心底又将沧渊暗斥了一番。
骷髅鸟在他身上逗留了一阵,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又飞了出去。
沧渊从他的领口探出头,朝外看了看,便一溜烟蹿了出去。
他去哪儿?
楚曦正奇怪着,便觉轿行的速度渐渐放缓了。须臾,身下一震,是轿子停落下来。眼前微微一亮,是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了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