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
“这个啊。”村长略一沉吟,“可能就是拉着新娘从村东头到村西头走个过场吧。说来也真奇怪,这姑娘对二瘸子还真是一往情深,还没娶进门就在人家住上了……”
他还想再评价些什么,一段悲怆凄厉的哭嚎声自村里某个角落传出,听得人青天白日之下都感觉不寒而栗。
“阿彻——我的儿——”
因为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路峻竹并没有太多惊讶,眼中暗含怜悯之色,江屿澈同样如此,尤其那孩子与他名字同音,那一声声“阿彻”让他有些恍惚。
村长的反应最大,他一脸不可置信,嘟囔着:“不会这么赶蹿吧?”最后还是改了方向往张家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跟上了村长的脚步,三人到达的时候他们家里人都面色愁苦,乱作一团。张家媳妇更是哭天喊地,上气不接下气,满嘴喊着“我的儿。”怀里抱着孩子不肯松手。
那孩子满脸青紫,眼睛睁得极大,乌溜溜的眼珠仿佛要凸出眼眶一般,上面遍布了红血丝,而那条贵重至极的长命锁弯弯绕绕缠在他细小的脖子上,暗红的勒痕更是触目惊心。
孩子是被活活勒死的。本是祈求长命的物件最后竟成了索命的工具,任谁看了都会唏嘘不已。
院内哭声不断,院外却是锣鼓喧天,唢呐一响,红白难分,原来是二瘸子的娶亲队伍已经到了张家门口。
一般红白事相碰红事多会躲得远远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娶亲队伍仍是慢悠悠地从门口经过,看得江屿澈焦急无比,有点担心两边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一边是洞房花烛载歌载舞,另一边却是阴阳两隔肝肠寸断。人世间悲欢本就难以交融,如今并行,更是对比鲜明,令人难过。
娶亲队伍很简陋,没有成群的车队,也不是复古风格的八抬大轿,而是四人扯了一张竹席子,新娘蒙了个红盖头端坐在竹席上。
若非新娘端坐,恐怕还以为是谁家死了人卷了竹席扔出去。实在诡异又奇怪,江屿澈从未见过这样的习俗。
听到这边的动静新娘微微转过头来,然后掀起了盖头一角,露出下半张脸来,在看到那半张脸的时候,江屿澈呼吸一窒。
“她在笑。”路峻竹突然开口。
其他人忙于院内惨剧无暇顾及外面的娶亲队伍,新娘嘴角的那抹微笑只被两人收于眼底,可真正令江屿澈震惊的是那半张脸与他们刚进村时见到的“小鸢”别无二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娶亲队伍走远了,唯有唢呐声仍回荡在村庄内。那边张家媳妇哭声也断断续续,大概是哭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旁边的人见状连忙上前,七嘴八舌道:“把孩子给我吧,我们好埋了去。”
她松了力,其他几人一拥而上把孩子从她怀里抱了出去,就在这一瞬间,张家媳妇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起身夺过孩子,疯了一般地扯断了他脖子上的长命锁,看得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
她捏着那枚长命锁,满脸惊恐,身体抖得和筛子一样,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报复就报复我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儿子?!为什么!!”
她的声音愈发尖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顾地嗑起头来,直至头破血流,额前的血都落在了长命锁上。
“姜杉!是我对不起你!你来杀我,把我儿子换回来吧,求你啦!!求求你!!”
周围的人纷纷变了脸色,包括村长。其他人不再管孩子,而是拼命地拉起她,“别胡言乱语了,快起来吧。”
江屿澈心中一惊,老李头儿媳的死居然与她有关?而且看其他人的反应似乎也不清白。
正想着,张家媳妇把手里的长命锁狠狠丢在了一边,然后浑身瘫软昏死过去,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进了屋里,而那枚沾血的长命锁恰好落在了江屿澈和路峻竹的脚边。
路峻竹瞥了一眼后叹了口气,“怨气散了。”
孩子已经死了,长命锁上的怨气自然会散。这是江屿澈第一次看清长命锁的样子,与普通长命锁没什么区别,只是上面镌刻的字不太像是常规的“长命百岁”,他稍稍弯下身仔细辨别了一番才认清上面的字,夏日炎炎,他却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上面有两行字,第一行写着“偿命索”,第二行写着“一命呜呼”。
作者有话说:
直球阿竹和直男(直吗)屿澈
第11章 灰·红白宴席
“怨气散了它本来的样子也就暴露了,不奇怪。”路峻竹微微闭眼,复而睁开,看了一眼长命锁后又往屋里望了望,最后别过头去。
“走吧,等他们情绪稳定了会知道怎么做的。”
那边村长也做完了安抚工作,道过节哀后就要奔赴下一场喜宴了,他示意两人跟他走,三人便一同出了门往二瘸子家走去。
江屿澈本以为村长会说些什么,可惜没有,一路气氛十分沉默。二瘸子家门口的红绸缎子仍是灰蒙蒙抽着丝,与先前没有区别,不过鞭炮倒是换了新的。
院内已经是宾客满座,村长自然是要去做准备工作了,和两人说过自便后就进了屋。
“现在怎么样?”江屿澈压低声音问路峻竹,“还是怨气冲天吗?”
“稍有缓和,但还是很重。”
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怨气的来源是小鸢,长命锁肯定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但从张家媳妇颠三倒四的话中不难推测出她与姜杉是有一段不明的愁怨,那小鸢在其中又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不过此时按兵不动倒算是个好伎俩,如果打草惊蛇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反正他可打不过那群妖魔鬼怪,至于路峻竹如何他也不知道,搞不好到时候又以自己没恢复好为由甩手不干。
想起路峻竹昨天说的话,江屿澈问道:“你物色的好位置在哪?”
“这呢,跟我来。”
在他的带领下他来到了靠墙的小桌旁,当看到桌子周围的环境时江屿澈都傻眼了——桌上铺着的塑料膜左一个洞右一个洞,瓜子皮纷纷扬扬扔得到处都是,盘中的水果糖更是无一幸免。
这里竟然坐着一群小孩子。
“愣着干嘛,快坐啊。”
说着路峻竹就坐在了空位上,自然而然地拧开了桌上饮料瓶的盖子扔到一边,给其他小孩倒满饮料,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孩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饮料吸引,纷纷放弃疯闹,老老实实地归位了。
怪不得昨天路峻竹冷不丁地问他的酒量,原来他自己不行,江屿澈这才真正明白了那句“不能喝的和小孩坐一桌”。没办法,他也只能在一群小孩的注视下坐在了凳子上。
放眼望去都是男孩,看来他的猜测不假,这个村子果然存在落后的习俗,再想起那个残忍的求子术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也想好了,既然路峻竹不愿插手那就等帮他找完魂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再联系媒体曝光这个村的恶行,让法律好好整治他们一番。
神神鬼鬼的事他不懂,他只忠诚于人类社会的解决方法,人犯的事还是由人来解决比较好。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妙哉妙哉,江屿澈一扫心中阴翳,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饮料,大概是太过高兴得意忘形,发出了“吸溜”一声巨响,惹得旁边的正在交头接耳的小孩们都抬头看他。
如果眼神有温度,他现在恐怕已经八分熟了。虽然他们看似目光平静,却又像是在悄悄酝酿些什么。
难搞。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抵在墙面上,试图避开他们的目光,结果当然是毫无用处。
这时一个小孩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朝他走来,几步就到了他的身边。江屿澈突然有些紧张,心跳都快了几分,面上却稳如老狗甚至染上几分严肃试图屏退小孩。
没想到小孩戳了戳他,然后怯生生地递给他一块糖,“毛哥哥,这个给你。”
江屿澈彻底装不下去了,他破防了,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人家小朋友好心好意给他糖还要被他误解,他都觉得自己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