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
迅速沦为游戏链底层的赵没有最后只能去抓娃娃。
好在他的抓娃娃技术还行,一个小女孩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拽拽他的衣角,“阿姨,你能帮我抓个三月兔吗?”
“换个称呼我就给你抓。”赵没有盯着玻璃内的抓手,目不转睛。
小女孩儿思考了一下,果断道:“你个婆娘!”
赵没有手一松,玩偶啪叽从管道里掉了出来,“给你,小泼妇。”
“我要的是三月兔,你这个是红王后。”小女孩不太满意。
赵没有:“疯婆娘只有红王后。”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咔嚓”拧掉了红王后的头,一二三预备起,开始嚎啕。
等小女孩的父亲终于找过来,只见抓娃娃机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女郎稳如泰山小丫头声如裂帛,半截身体的红王后在购物篮里堆成小山,满地都是娃娃头。
“豆豆!”男人连忙上前,“又瞎闹!”说着赶紧朝赵没有道歉,“对不起啊姑娘,我这孩子不懂事我回去一定教育她……”
“诶没事儿。”赵没有拉动操纵杆,“您女儿嗓子不错。”
小女孩光打雷不下雨,哭腔扯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有,这会儿家大人来了也不演了,从地上爬起来,对赵没有道:“姐姐你耳力也不错。”
赵没有笑笑,夹出一个三月兔递给她,“回去多喝点儿水啊。”
父亲推了推小女孩儿,“快说谢谢。”
小女孩儿:“谢谢阿姨。”
赵没有:“……”
这小女孩儿也是个奇人,他被搞得哭笑不得,抬头看向她父亲,“您这女儿可真是……”话说到一半顿住。
男人连忙教育孩子,“豆豆,要叫姐姐!”
“没事儿,这儿人多,孩子当心别走丢了。”赵没有摆摆手,扭过头又去抓他的娃娃。
男人谢过,带着女孩儿离开,不远处等着他们的应该是女孩儿的母亲,女人手里拿着三个棉花糖,应该是打算全家一人一个,结果已经被她自己吃掉了一大半。女孩看得哇哇大叫,忙不迭跑过去抢,母亲边笑边抬手逗她,两个人边蹦边跳。
也真是一家人。
赵没有投币,转动操控杆,抓手在机器里里摇摇晃晃,操作显得有些失衡——他在透过玻璃反光观察身后的一家三口。
那个男人是李大强。A173号遗址中失踪的考古学家。
母女毫无疑问是他的妻小,在现实中早已丧生。
怎么回事?难道李大强的能力也是造物?不对啊,他记得这人的能力明明是……赵没有出现瞬间的走神,接着手一抖,机械抓手上的娃娃“啪”地掉了下去。
不远处的小女孩闻声回过头,嘴咧到耳根,对他露出柴郡猫般的笑容。
“爸爸,他是假的。”
下一秒,李大强仿佛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
剧痛传来,赵没有恍惚间低下头,看到从腹部捅出的刀尖。
这是李大强的能力,“迁跃”。
赵没有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狂奔是在什么时候,德大爷要阉了他那次也没有这个刺激。李大强似乎能操控遗址的一部分,许多生物都开始对他展开追杀,他现在身后简直跟着一座侏罗纪公园。赵没有仿佛被锁定了,变成狼外婆变成乌苏拉变成人猿泰山,却还是能被发现踪影,情急之下赵没有变得五官都失了控,无意间扫到路边的哈哈镜,自己把自己丑的一个趔趄——他现在他妈的居然有三个胸。
这李大强怎么这么凶狠?是政府欠了他钱还是哪个同侪睡了他老婆?还是说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来寻找李大强行踪的人,而其他人想要杀了李大强,所以这人干脆先下手?
赵没有边跑边举起双手大喊:“李大强!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们谈谈!”
李大强比被出轨老公伤透了心的原配还要不为所动。
赵没有绝望,赵没有想摆烂,赵没有不敢摆烂,李大强的迁跃能力能迅速缩短时空距离,一旦被包围约等于完蛋,他只好借着人流混乱东躲西藏。最开始那一刀把他捅了个对穿,又横着拉开,肠子哗哗往外流,赵没有也顾不上给自己急救了,反正不伤到脑子就都能活,随便打了个蝴蝶结塞回去接着跑。
说真的这刀工比他杀猪都不差,要不是被捅的是自己,他倒要赞一句好手艺。
对啊,我是杀猪的,我是屠夫,我为什么要跑?赵没有停了下来。妈的干他啊!
他想起台柱之前说过,过量的情绪波动会导致考古学家在遗址中迷失——他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情况,情绪被牵着走,无意间就成为了设定中被追杀的那一方。
反应过来后赵没有迅速准备动手,这时半空一辆汽车驶来,直接把他撞飞了出去,下一秒车厢与地面相撞产生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里有谁拉住了他的手,一路急行,片刻后喧哗渐远,赵没有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老者一头银发梳在脑后,腰背笔挺,正是台柱的丈夫。
老先生把他带到游乐园的一座建筑前,赵没有刚要开口,对方在他肩上一拍,轻声说了一句话,接着将他推进建筑之中。
“这里不安全,你先出去。”
随即大门被关上,建筑里是一间镜子迷宫。
赵没有耳边还回荡着老人对他所说的话,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他伸出手,做出一个环抱的动作,通过光的折射,镜面上出现了两个对着的人影。赵没有轻声哼出旋律,跳完了一支探戈。
这里确实和之前的A173号遗址有些区别,细节更加粗糙,比如之前的遗址必须跳一支双人探戈才能离开,而此时两面镜子里跳的全是男步,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熟悉的抽离感从天而降。
再睁眼,已是大都会七百七十七层的夜空。
次日赵没有难得往病院递了假条,理由是工伤。
刁禅看到假条倒是有些惊讶,遗址里的伤害不会带入现实,考古学家的常见职业病都是精神创伤,但赵没有人如其名,简直没有心肝,身边死了人也不妨碍他睡得昏天黑地——所以他为什么会请假?难不成病屠夫又上街茬架了?
赵没有不在家,刁禅上街问过,昨夜无事发生。他又去了戏院,结果跟包的听他说要找台柱,摆了摆手道:“您甭找了,人留了话,今儿柳老板不在三十三层区!”
台柱不在三十三层区,那么便是进了遗址。
他从七百七十七层跳下,在云中消失,量子磁场穿梭而过,睁开眼,身下丝绒椅套传来熟悉的触感,车窗外风景一闪即逝。
开车的老者对他笑了笑,递来一支雪茄,“你来了。”
“你换了雪茄的牌子?上次在巴黎,你抽的好像是哈瓦那。”
“没错,我前几天又读了一遍凡尔纳。”老者的嗓音温和从容,“这是尼摩船长用海藻叶制成的金箔雪茄。”
打孔器切剪雪茄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片刻后,烟雾在车厢中漫开,“不用开窗。”老者道:“海藻叶和榆木油的味道混在一起并不难闻。”
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像老电视机没有节目时出现的雪花点和噪音,“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时空的尽头,故园。”老者笑得很平和,“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想是时候回家一趟。”
出租车驶出隧道,前方出现一栋坐落在湖畔的古老庄园,似乎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中弥漫着蜂蜜和柑橘、龙涎和粪肥交织而成的浓郁香气,山坡上的葡萄田若隐若现。
他们穿过一道拱门,从侧院进入房子,“来吧,这个时间的园子里湿气太重了。”老者下车,“我想厨房里还有一些肉桂和橙子,我们可以煮一锅热红酒。”
他们走过铺着油毡布的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似乎有人,“回来了?”厨房门被推开,一个光着脚的少年正在啃苹果,少年看到他们,突然一愣,继而猛地拔高了声音:“先生,你怎么把他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