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惧
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吻。
人鱼附身吻着他。他高大,强壮,又潮湿;他分开自己大腿时毫不费力,像一个谙于此道的爱人。他给他吻,爱抚,还有落在颈边的粗重喘息。克里斯知道自己在战栗。他呻吟,辗转在床铺,咬唇,吃自己颤抖的指节。雨水落在屋外,他弓起腰,爱人将他罩在自己强壮的身下。
吻绵绵地浸在他酥软的颈侧,像是这潮热湿意之地不断的雨季。他缩起身,少年的身体在潮湿的水迹上横陈,用手捂住自己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我的兰瑟,】人鱼的声音低沉,如咒语,如不散的浓雾,【我的兰瑟。】
叮咚。
滴答,滴答。第一滴雨水砸落在平静的海面上,荡开一圈颤动的水纹。这一轮水纹还没有完全消失,下一次的水滴又再次落在了海面上。一点冰凉的触感砸到了青年的手背上。透明的水珠很快顺着凸起的青色筋脉往下晕开,顺着修长下垂的指骨,一直滑落到微微往里蜷起来的指腹上。
那颗水珠在指肚上于是不动了。过了一会儿,这只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这只手的主人终于从漫长的昏睡中醒过来了一些。立刻,一直抱着他的爱人用双臂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低头怕冷似的贴着他。他怀中的青年有着一张非常苍白的面孔,面颊显得金褐色的齐肩发显得暗淡。他闭着眼睛,眉间皱着,似乎在昏迷和痛苦中仍然在与什么东西抗衡,偶尔粗声喘息,或者痛苦摇头。人鱼不断地发出声音,像是动物一样轻轻发出呼气声,一刻也不断地低头贴近对方,与他摩挲,用手臂抱紧他的爱人。
但他怀中的爱人还是一天比一天冰冷了。克里斯变轻了。人鱼发出嘶鸣声,发出由胸腔中共振而生出的振音。他伤心而无措地在大海之中呼唤对方,再一个黑夜慢慢将他们吞噬。
地狱的热风吹向他。在梦境中,火势在青年身后蔓延。克里斯睁不开眼;火势四起,尸体遍橫。他浑身是血,艰难向前爬行。房宅在他身后轰然倒塌,在灰烬和浓烟中化为一片废墟;火药和硫磺的气味袭向他,鲜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颤抖的手肘蜿蜒而下。
滴答,滴答。血珠砸到沙地上,落下数个大小不一的浅坑。他不能回头,绝不能...青年咬牙,鲜红的血刺伤他的眼睛。顺势的风中传来一声尖叫,是橘黄的烈焰绵延而起,烧着了房间里华贵的绸缎窗帘。晚会上,一些穿着晚礼服和燕尾的人影模糊掠过,用法语和英语正在窸窸窣窣交谈...水晶吊灯在灯光下眩目出一千种光泽,旋转,旋转着...
小提琴在他的耳畔刺耳响起来。恍然的画面一闪而过,金发的小子爵对他举杯示意。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浓烟中升起;庄园里的粉色郁金香成片成片地纷纷绽开,一个穿长裙的少女从中笑着回过头来。
【卡特先生,】青年听见她轻声说,就像他们在晚会上第一次认识的那次一样,【很高兴能认识你。】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十八岁的克里斯独自踌躇站在社交圈外,手里抓着一只酒杯。人们在扇子后和眼神中嘲笑他可笑的礼仪和乡气的穿着,只有黛西一人愿意上前为他解围。
那些混乱的回忆匆忙地一闪而过,最后化作一座房屋的废墟,升腾的火焰,和滚滚浓烟。年轻子爵勒马在他面前,雪白的骏马垂下优美的头颅,黑色的眼睛中映出青年独自的身影。
【还记得吗?】金发的小子爵轻声说,湛蓝的眼睛像是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你让我们就这样死去了,克里斯。】
但接下来他的声音被观众的欢呼声淹没了。穿着考究的贵妇和绅士们正在鼓掌,他们戴着手套,穿着小马甲和怀表;歌剧的暗红色幕布往两侧打开,出现的不是最著名的女高音,灯光聚集下却是一个兀自托着血淋淋头颅的银制托盘。
【让我吻你,】高处听不懂的女人声音叹息道,像是血红的雾气,像是空气中的尘埃,【约翰,让我吻你...让我吻你的嘴。】
现在,塞谬尔在吻他。拥他入怀间,人鱼刀刻般的脸庞上显出一种非人类的冷漠,像是一尊冰冷而无感的罗马雕塑。少年在他有力的臂弯之间低声啜泣。接着,克里斯坠入了蓝色的水中;朦胧的水雾笼罩着他,在青年灰暗的视线里,模糊的细小冷芒偶尔亮起:那是人鱼隆起的脊背上刀锋一般的鳞片。
银色长发萦绕在人鱼周身,纷纷在水中散开。那些覆盖在起伏肌肉上的鳞片冰冷而滑腻,在暗光中,能看见耳鳍上若隐若现的骨针和血管。
【Come,(来,)】水中传来低沉而晦涩的声音,【Come to...me。(来我身边。)】
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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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剧透了,这个是未来变沉稳的塞缪尔和变成少年的克里斯(´・ω・`)
讲真我超喜欢这对组合,少年克里斯(或者说是兰瑟)和现在性格完全不同,是个傲娇又尖锐还有点阴郁的小孩,塞缪尔长大后的温柔让小兰瑟慢慢也变得有安全感了,成为了克里斯,但是小塞缪尔也是在克里斯的温柔下才变成之后沉稳的大人鱼(⁎⁍̴̛ᴗ⁍̴̛⁎)(穿越时空会有但注意不要较真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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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有亿点意识流!!基本上就是克里斯在昏睡中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同时能预知未来的梦境也乱入了。另外这里前情提示一下,黛西是房子失火死亡,房子失火也算是克里斯之前完整计划的一部分。。。小子爵是克里斯亲手用手枪杀死的,为了防止泄密。这两人在他梦里说的话不是代表这两人的立场,更多的是克里斯想象中的形象
第105章 第六十七章节 船锚
在人鱼激动不安的颤抖中,克里斯渐渐醒了过来。他的手指先动了动,接着很快就被塞缪尔抓进了蹼爪里。青年模糊地听见了许多他牵挂着的声音:像小动物一样的喘息声,不断的碰蹭,还有艰难的发音。
塞缪尔不断地叫他的名字,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念着这三个或两个音节,就像是只要克里斯的名字还被他无比绝望而珍惜地紧紧衔在齿间,他的人类爱人就不会有一丁点事那样。克里斯慢慢能动了;他暂时还看不太清楚,但已经能用手掌慢慢地去抚摸人鱼急切低下来的侧脸。
这段日子里,他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一个人虚弱下去,原来只需要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原来会是这么容易。偶尔的深夜里他会咳嗽,黑夜过去的第二天青年的脸色就更加苍白,像是从来没有生活在阳光下一样。那些海面上灿烂的白日阳光甚至会刺伤他的眼睛。人鱼尽最大的可能抱他在阴暗的背光处,用自己的背部和手臂来挡住光线,让缩起来的青年能稍微感到好受一些。
他们像是一对寒冬里互相依偎的春鸟。克里斯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安慰他的人鱼,告诉他自己感觉好多了,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疼,”他低低地说,声音有些温柔的哑,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我不疼。”
塞缪尔知道什么叫做‘疼’。克里斯在教他说话的时候,最开始教给他的就是这些词。‘饿’,‘疼’,‘难受’,他想知道自己的人鱼什么时候会感到不舒服,而自己为他疗伤的动作会不会弄疼对方。聪明的水中野兽很快就发现青年在这些时候往往会露出格外的温柔;于是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喜欢用这个词,一边不断试探,一边理所当然地占有那些温柔的对待。
他当然不在意那些疼痛。但克里斯显然很在意,对人鱼每一次含糊或者吞音的‘疼’都会立刻重视。慢慢的,塞缪尔甚至学会了在自己没有任何受伤的时候仍然说‘疼’,而每一次克里斯都会在他身边。到了后来,青年还会给他一些吻;当这些充满安抚意味的吻轻落在他的前额上时,年轻的人鱼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心疼的滋味。
青年连抬手这个动作都做得很勉强。塞缪尔发出一声心碎的呜咽声,像是一句小叫。他的克里斯在说什么?他知道克里斯说的不对。青年在他怀里,有时候会打冷颤,有时候会不断试图翻身。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伤害对方。他嗅得出来那是什么。
“...疼,”塞缪尔结结巴巴,磕磕碰碰,几乎哽咽地说,“...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