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茧
可是,无论双方的观察力差距是多少,能够在多短的时间内读出对手的多少信息——这就如同最原始的俄罗斯转盘,技艺相当的两人,一个是老手,一个是新手,虽说有经验差距,但在瞬间决定扣动扳机的时间差距只在一秒以内,所以胜算则并不在于出手速度的快慢——短时间内完成只是这一层的能力所必然具备的,真正能够决定结果的,只有“准备”。因为瞄准的都是要害,要害被击中的结果只有死亡,抵挡死亡的方式只有将防弹衣事先穿戴在身,这个时候,“游戏”的明文规则已经不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更何况,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前辈”,作为“新人”不得不慎重行事。
这一刻的交锋对于密禾虹与缪卿来说,无论形势走向何方,都会成为决定他们未来轨迹的风向标。
金铭良注视着方啓之,连眨眼的频率也下降了许多。他觉得自己的问题不需要再重复一遍,因为方啓之完全应该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良师益友”对自己的父母的了解远远超过了自己。不仅是当初方啓之将金和的事情告诉自己,更多的是方啓之所做出的行为,以及在那之后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为达成他对父亲惩罚的心愿,方啓之会为他做一切。
方啓之的确做到了,只是结尾并不是金铭良想要的。现在的金铭良只想知道父亲的死是不是方啓之的意思,或者是其他的因素,但这也需要方啓之亲口说出来,无论对方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他手里有枪,他也选择了你所想要的结果,但是最终的结果是在此之后产生的,所以我已经不能多做什么了。我做到了我的承诺,而且你可以让你的这两位朋友进一步调查,真正的原因所在。当然,我也希望能够听到真实的答案!”方啓之回答着,他非常高傲地回答着。
他将目光投向密禾虹与缪卿,已然知道真相的二人自然明白,这是绝对不能现在就告诉金铭良的真相。方啓之自然也明白,他们是绝对不会现在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聪明,或者是不是天才。毕竟人的心智必须经过时间与磨难的冶炼,而非智商决定。特别是孩子的逆商,更决定了他将来的路会是怎样,倘若金铭良的逆商与他的父亲一样,或者更甚,那么他或许会成为超过金和的实验体——更何况儿子是100%遗传母亲的智商,金铭良延续了其母亲的智商遗传同时加上金和的性格遗传,如此一来,方啓之的实验结果或许会有质的飞跃。所以这时的方啓之,其实更希望密禾虹与缪卿也是不经世事的娃娃,直接把真相公之于众,哪怕将自己说成魔鬼,只要让金铭良的内心扭曲,他则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为什么方啓之不亲自引导金铭良走向扭曲的道路呢?因为“信”。方啓之非常清楚,人类的婴儿本能之中都有鉴别善恶好坏的能力,后天的道德思想虽是家庭与社会塑造,但本能的趋势会影响人的一生——伪善也好,真善也罢,只要自己以“善”的一面取得金铭良的“信”,哪怕将来金铭良会记恨自己,也会有暂且服从的时候。因为在这个孩子最脆弱的时刻,他的“信”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这会影响这个孩子的一生,如同他本能中能够区别善恶的那鉴别能力一样,看见方啓之,本能下鉴别的结果,最坏的也将会是“暂且信他”!
此刻,金铭良迷惘着。他知道,方啓之的话的确是可信的。倘若他真的不可信,身边的两个人也会马上表示怀疑吧!但是,他们都没有做声。三个人的沉默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只是,这一刻,他该相信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浑然不知。了解真相,听上去似乎很合理,应该是马上就去做的事情。但是……金铭良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感,这痛同时放射性得影响到了肩膀及上臂——他不知道被子弹射中会是怎样的感受,但疼痛是必然的,自己身上这一瞬的痛楚或许及不上父亲死前的万分之一,可也已经让其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黯淡。
一开始追逐金铭良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担心他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密禾虹一直留意着金铭良的一切表现,虽然眼前还有更艰巨的挑战。发现金铭良的脸色大变,他小声对缪卿说道:“扶他坐到长廊上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先交给我。”缪卿点头,轻轻拍了拍金铭良的肩膀,扶着他走到一边。
密禾虹走上前一步,在距离方啓之与石凳的一米处停了下来。
“不坐下谈谈吗?”方啓之依然友善地邀请着,“再怎样要马上离开,坐个几分钟总不会碍事吧!更何况,站着聊天,也太过于见外了吧!毕竟我也是你们师父的亲弟弟啊。”
“这也能扯上连带关系吗?”密禾虹笑着回答道。他提起脚步,走到了石凳前。
见密禾虹接受了邀请,方啓之也自然地坐了下来。
“无论我们兄弟之间的‘信仰’有怎样的差距,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更何况老话有说,师如父,我们自然也能算得上关系密切的了,只是接触不够罢了!”方啓之很自然地套着近乎,这听似客套的话经过他的叙述却别有一番滋味。密禾虹内心不禁佩服此人的应对方式,想到先前自己的怯懦之意,不由得暗自自嘲一番。他也调整了心态,将刚才一切矛盾的想法抛之脑后,打算顺其自然地应接对方的招式。
“也是啊,”密禾虹回道,“那看来以后我们的接触应该会越来越频繁吧!”
听了这句话,方啓之很是高兴。他感觉到了,密禾虹的这句话是表示好感,而非幼稚的抵触情绪。毕竟即便面对的人是对手,能够分庭抗争的对手却也大多能够成为知己。更何况自己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收人心与己下。
侍者将茶水端上了石桌,为坐在石凳上的两人沏茶之后,特意又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了坐在一旁的金铭良和缪卿。
金铭良看着侍者——虽然已经与此人见过多次,但并无一次对话。他接过茶杯,轻声说了句:“谢谢……”侍者微微一笑,腋下夹好托盘,退后数步,对着花园中的三位客人稍稍鞠躬,方才离开。
“既然方先生如此邀请相谈,不知所为何事呢?”密禾虹拿起茶杯,轻轻吹着气,随之托在掌中转动起来。
方啓之听了这句话后,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他看着密禾虹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我是该用面对一个后辈的方式,还是该用专门应对你的那套方式去对待你的孩子呢——方啓之心中暗自斟酌起来。
见方啓之没有马上回答,密禾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再一次正视方啓之,微微一歪头,笑着继续说道:“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方便”言说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但是密禾虹却将这“不方便”推给了方啓之。这更让方啓之打算改变一下面对密禾虹的方式。本以为密禾虹在方任之的培养下,处事风格应该更像他才对——那个急性子的哥哥总是会沉不住气,所以很好“欺负”。但如果密禾虹的方式与其父亲——密铮相似的话,这场交谈则不能再用如此简单的方式应对。如果说悠哉的步调会让没有底气的小辈浮躁,而对密禾虹毫无作用,那长驱直入地直切主题是否能打乱他的阵脚?方啓之觉得,现在自己的角色快与密禾虹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