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陈玉栋说:“恰好相反,当初归罪于罗强其实有不少证据。但现在我们发现范小琳的尸骨一直埋在我窗外,正是凶手对我的一种嘲笑,对我犯错的一种‘惩罚’。”
那兰说:“有道理,您的心理分析也很专业了。”
陈玉栋说:“我接着想,认识到这一点,对破这个案子有什么启示?”
“我们对凶手了解得还是太少。他的动机、选择对象的方法,都还没有‘侧写’出来。”
“就是这个说法。”
那兰问:“那该怎么办?”
陈玉栋想了想说:“先听你的。你不是也要找我吗?不会只是道个歉吧?”
那兰说:“当初我接到巴队长布置的任务时,作为了解案情的初步过程,曾经看过了所有受害者的基本档案,当时只归纳出一条共性。她们都是容貌出众的少女。”
陈玉栋说:“这符合流氓犯罪的规律,当时我们也猜测可能是性犯罪,甚至怀疑布上的血是处女膜破裂出血或者强暴后引起的出血,但后来化验否定了,那两类血受阴道环境影响,酸性较强,而血巾上的血则是一般的血,多半是手指截去后的血。”
那兰说:“前些天一直被米治文的破谜语牵得团团转,反而忽视了一些重要的环节,比如,受害者的真正共性。”
陈玉栋说:“这个我们倒是也查过,这些受害者的家庭背景和本人性格,都分析过,但一个个都不同。”
那兰拿出一本笔记本,指着纸上一排名字说:“您看看,有什么特点?”
陈玉栋看了看:“这些都是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
“我是说,从这些名字上看,有什么特点、共性?”
陈玉栋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阵,脸上逐渐现出惊色,自言自语说:“你别说,以前还真没有往这里想过,把所有受害者的名字放一起看。”
“您看出规律了?”
陈玉栋手点着那些名字,手有些颤抖:“每个名字里,都有个草字头!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根据历史案例,几乎所有系列杀人犯都有类似强迫症的规律,我们这个案子里,除了血巾和断指这样的表象规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藏在表象下的规律?江京这么多女孩子,凶手为什么单单选了她们?”
“就是因为名字里有草字头吗?”陈玉栋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他一直没有动筷,早已端来的热汤面此刻估计已凝成一块面团。
那兰说:“综合一些其他的线索,我们能进一步理出一些头绪。受害者中,我们已经知道,倪凤英生前曾经饱受兄嫂的打骂;而薛红燕生前曾是罗强的女朋友,也被罗强殴打过。至少这两个女孩子生前都是家暴的受害者。而草是软弱的代表,所以我们能不能猜测,凶手挑选的目标,都是软弱可欺的女孩子。”
陈玉栋布满皱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喃喃说:“看来,我们以前的调查,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那兰说:“对,我们对凶手的身份、精神状态都殚精竭虑地发掘过,但没有把精力放在受害者表象之后的背景上。了解受害者,说不定是了解凶手的一条途径。”
陈玉栋点头道:“我这就和巴队长好好谈谈,多收集一些受害者的资料。尤其是否受到过虐待。”
那兰说:“我会继续拿米治文做文章,现在我越来越感觉米治文有同伙,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毕竟在监狱里,面对面接触都是有记录的,而上网什么的很不方便。”
陈玉栋终于端起面条,却发现那兰仍端坐不动,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点菜或点面。
“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兰说:“巴队长回避调查的原因,我已经猜到些了,就想和您证实一下。”
陈玉栋说:“那你一定猜对了,是和他女朋友失踪的案子有关。她女朋友就是在江京实习的时候失踪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去公安大学,也不会强烈要求分配到江京来。他和我一样,一直对血巾断指案很关心,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只不过她女朋友不能被正式列为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因为从来没有人收到过血巾或手指。”
那兰问:“还有呢?”
陈玉栋深吸一口冷气:“他那个女朋友的名字叫文若菲。”
28.书中自有颜如玉
江城坊监狱是全省第一家重刑犯监狱。两年前那兰做毕业设计,课题的主要内容就是到这里来采访重刑犯,然后归纳总结重刑犯的犯罪心理共性。她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后命运又将自己塞进这个鬼地方。
那兰向市局汇报了自己对断指案受害者的分析后,金硕勉强同意派人手走访查询那些受害者的家庭环境,尤其注意可能存在的家暴迹象。她自己又从金硕那里磨到了一份介绍信,有市局的信笺、公安部处长的签字,不错的招牌,她得以再次走访江城坊监狱,米治文的“老家”。
米治文还是最让那兰放不下的目标。
假设米治文只是断指案凶手的一个传声筒,如果正如他所言,血巾断指案会继续下去,那么作案者逍遥在外。问题是凶手是怎么和米治文联系的?米治文被保外就医后,病房里一直有公安监护,和他接触的医生和护士,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想象凶手会在病房里和他交流。这么说来,主要的联系是在米治文出狱就医之前,也就是在狱中发生的。
哪个“外人”在监狱里和米治文互通有无?
早在米治文刚开口提及血巾断指案的时候,巴渝生就从监狱调出了所有探视米治文的记录。
零记录。米治文是条孤魂,无亲无友。无外人的接触。
或者,是个“内人”。
也许是一个和米治文共同服刑的犯人,因为其他恶性案件入狱,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他就是震惊江京三十年的血巾断指案的凶手。这位狱友,在出狱前和米治文一起策划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游戏。
这个可能性更大。
和米治文最近的内人,莫过于他的同牢房室友,同样是强奸犯的沈克军。刑侦大队不久前也就米治文和断指案再次提审过他,但他没交代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米治文一身是病,在狱中住老病号专属的四监区,所以沈克军也是老病号,也有和米治文相同的糖尿病。
沈克军显然刚被从车间里带出来,穿着工作服,手上尚有油污。他看见那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对身后的狱警说:“这样的漂亮妹妹来了,你们怎么也得给安排到那间‘特殊探视室’吧,我还从来没进去享受过呢。”
狱警冷笑说:“别做梦了,‘特殊探视室’家属要付钱的,你有家属吗?”
沈克军指着那兰说:“这不就是我家属?”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头,长脸,细小眼,也许是先入为主,那兰觉得他笑起来邪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