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奇术师
但是,细细究来,兰子系列的不可能犯罪作品,相比于卡尔的作品又有极大的不同。这是因为身为东方人的二阶堂黎人,并未完全模仿卡尔的西式风格,而是融入了更多的东方元素,形成了二阶堂黎人独特的创作模式。对于熟知卡尔的读者而言,反而很难认同其与卡尔的相似性,甚至会进一步质疑“日本卡尔”这一称号。那么,号称秉承卡尔创作理念的二阶堂黎人,究竟继承了卡尔的什么呢?
谈及约翰·狄克森·卡尔,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他“密室之王”的称号。卡尔一生创造了近百个各种密室,他对于不可能犯罪的贡献在推理文学中当属第一人。但卡尔的更大贡献在于,他将哥特气氛渲染完美地融入了推理小说,并将其发扬光大。与此同时,卡尔还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典型的卡尔风格的故事,或者是不断逆转导致表象与真相截然不同,或者是所有事件错综复杂地交错在一起。唯有卡尔才能如此完美地将这些复杂事件合理地展现出来。和其他诸多日本推理作家一样,二阶堂黎人在情节布局方面的设置虽然相比卡尔略差一截,但其他方面,却将卡尔学了个十足。
二阶堂黎人对卡尔的喜爱与崇拜,首先是“密室”层面的。二阶堂的早期作品,都是在致敬卡尔的作品。这些作品中都包含了与卡尔特定作品相对应的密室谜团。例如《地狱的奇术师》的密室谜团,实际上是在模仿卡尔的名篇《第三颗子弹》(The Third Bullet,1937);《吸血之家》的无足迹案件,实际上是在挑战卡尔的铁丝笼问题(The Problem of the Wire Cage,1939);《恶灵公馆》则是在同时致敬卡尔的《三口棺材》(The Three Coffins,1935)与《燃烧的法庭》(The Burning Court,1937);而《圣奥拉斯修道院的惨剧》,则是二阶堂对“连续自杀”这一谜团作出的勇敢尝试。而且,身为作家的二阶堂黎人,志向远不仅仅在于“致敬”,而是包含了他对于密室的独特思考与归纳总结,其产物就是《恶灵公馆》中不同于《三口棺材》的密室讲义,以及《吸血之家》中首创的无足迹讲义。然而,这些行为从另一方面来看也给人以“二阶堂黎人这个作家一直活在卡尔的阴影之下”的感觉。可喜的是二阶堂黎人在随后的作品中就跳出了这一模式,随后的《恐怖的人狼城》与《魔术王事件》等等,都不再是对卡尔作品的简单模仿,而更多地展示了二阶堂黎人本人对于密室谜团与解答设计的想法。以向巨人学步为始,并迈出自己的步伐,这正是二阶堂黎人走向成熟的标志。
二阶堂黎人真正对卡尔创作风格的领会,则体现在他对哥特风格的转化吸收上。哥特风格的核心,就是基于深宅大院以及各种怪力乱神现象的气氛渲染,这对于不可能犯罪作品而言,虽然并不必需,但却也是相当重要的。虽然在东方世界里,这些现象依然存在,但就细节而言还是与西方定义的“哥特”存在很大不同。例如,横沟正史的诸多作品,设置背景往往是封闭的日本村落,读者们同样可以看到家族血腥谋杀、鬼神崇拜与诅咒等与哥特平行的风格,但这却是日本独有的文化,是只有在日本才会发生的案件。二阶堂黎人的创作观,除了受到卡尔的影响之外,也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横沟正史等前一辈作家的风格。这正是古典解谜的日本表现。古典推理的背景设置,从来都不适于在现代,那个充满愚昧与未知,文明刚刚开化,科技尚未腾飞的时代永远是本格作家们的最好选择。二阶堂黎人的故事设定,也充满了这种古典风。但和他的日本前辈门有所不同的是,二阶堂黎人的舞台设定一般是战后日渐没落的华族世家。这类旧贵族阶层,实际上是吸收了本土东方传统文化与外来西方先进文化的产物。藉由这种文明的冲突,二阶堂黎人成功地将哥特风格引入了日式古典推理中:同样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深宅大院,各种源于东方或来自西方的怪力乱神现象,接二连三的不可能犯罪。也许这已不再是西方读者眼中的哥特文风,但二阶堂黎人成功做到了他的东西方前辈们当年做到的事情。
就细节上而言,还有颇有意思的一点,那就是“超自然现象”的体现。同样是卡尔,首次在《燃烧的法庭》中运用了这一手法,从而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不朽名作。而二阶堂黎人在继承卡尔的创作方式上,尤以这一点最为彻底:兰子系列的每一部作品,再对案件本身作出逻辑上完全合理解释的同时,还会留下一点点违背自然界规律的小小“意外”或是逆转。一你才,在二阶堂黎人所设定的世界,也自然和我们所认知的世界存在些许的不同。虽然兰子系列尚未完结,但是这些看似小小的波澜已经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二阶堂黎人围绕兰子为中心构造的独特世界,也愈发地扑朔迷离。所有这一切就让我们期待兰子系列完结的那一刻吧!
古典不可能犯罪的捍卫者
因此,最后回过头来看看,“日本卡尔”这个称呼置于二阶堂黎人身上也许并不那么令人信服。但是,在新本格推理也日益多元化的今天,古典本格解谜在日本显得更加日渐式微。这也许是社会发展导致古典本格的存在环境早已远去的缘故,也许是普通读者的品味变化了的缘故。但是,古典本格推理永远是挑战读者心智的最佳游戏。因此,不论是日本还是欧美,都有极少数作家在始终坚守这一领域,这是最难能可贵的。而二阶堂黎人也正是这一代表人物。因此,不管你喜欢日式新本格,还是欧式古典解谜,都请细细地品味二阶堂黎人带来的这一道道东西合璧的大餐吧!
——这是其他电子书所没有的环节,由于本书设计多处剧透,将涉及剧透的注解会放在这里,如果想保持推理作品的神秘,最好不要看接下来的东西。
第二章⑧:《月亮与手套》,江户川乱步于昭和30年出版的短篇杰作。虽然再度利用战争的“伟大的梦”的诡计,效果却非常显著。虽与狄克森·卡尔的《皇帝的鼻烟盒》同架构,《月亮与手套》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第二章⑩《完全犯罪》,小栗虫太郎于昭和8年完成的处女作。现代的作家若使用这种机械诡计,绝对会被读者嘲笑。
第九章①请参照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与中井英夫《献给虚无的供物》。
第十章②蓝制服男人,狄克森·卡尔作品《唤醒死者》中的犯人。因为是以史卡雷特皇家饭店为舞台的杀人事件,与“立川皇家饭店”之名类似,所以才会被提及。另外,与“蓝制服男人”有关联的犯人之藏匿方法,只是个勉强接近公平的诡计。
第十二章①《隐形人》,收录于《布朗神父的天真》中,其诡计应用盲点原理,是乱步最欣赏的作品。
第十二章③《圣甲虫杀人事件》,1930年出版。有关范达因这篇作品的线索处理方法,若与艾勒里·奎因的作品相较,便能了解同属本格推理的2人有何不同,范达因属于古典,艾勒里属于近代,换句话说,范达因描写的线索只是犯人故意留下的欺瞒手段,但艾勒里的则是让读者与作者在逻辑上猜测犯人的斗争材料。 第十二章④《埃及十字架的秘密》,1932年出版。题材上很明显意识到范达因的《圣甲虫杀人事件》。从书中的碘酒逻辑能充分见识到艾勒里的精明,但这种线索不能说只是犯人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