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那样的虫母,那存在于传说中的虫母,是何等的慈爱,又是何等的冷漠啊。
…
朱利安被埃德加多捞起来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身前的衣裳,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做了个梦。”
近来,人类虫母和埃德加多主动说话的次数稍微多了些。
哪怕那是一些无意义的小事,虫族都会感觉到一团奇怪的毛绒绒在心里滚过去,让虫想莫名其妙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甚至想在地上打滚搔掉那些毛绒绒……但有时候,它恨不得那些毛绒绒多些,再多些,能爬遍它的全身就好了。
埃德加多擦拭着朱利安湿/漉/漉的头发(妈妈总是懒得动作,任由着湿/润的水泽不断滑落),“朱利安梦到了什么?”
朱利安咕哝着说道:“我梦到……小三,变成个胖娃娃,说你欺负它,结果哭得太厉害,整个翻倒过去四脚朝天,然后……”
然后,它那倒霉催的无良父亲爸爸笑得更加开心。
那笑声把朱利安给吵醒了。
但他意外地觉得,这个梦不错。
朱迪看着朱利安和虫族的互动,手指摸上医疗舱,指尖在外舱摩/挲了两下,轻声说道:“埃德加多,等你离开的时候,把医疗舱给毁掉吧。”
在她的身后,显示着朱利安这一次做的身体检查。
那是出乎意料的好。
既然如此,朱迪也能放下心来。
只是这些检查的数据都会记录在医疗舱内,等飞船脱离了险境,系统重新登录上线的时候,储存在医疗舱内的数据都会被一起同步上传。
朱利安笑了笑,歪倒在埃德加多的怀里,并不在意地说道:“但那是属于人类朱利安的身体数据,不是吗?”之前的每一次检测他都看过了,医疗舱并没有办法记录下不属于人类的部分。
也就是在医疗舱的眼里,朱利安的身体数据彻头彻尾就是个人类。
“……你的意思?”朱迪偏头。
朱利安:“我不能什么都看着你为我付出。”
他的手指软绵绵地点上朱迪的额头。
“我给路易斯船长留了个东西,等离开了塔乌星后,他自然会知道怎么做。”漆黑的微卷长发还有些湿腻,黏在了他的颊边,“和虫母做朋友,总不能临走了,还给你们留下个烂摊子。”
朱迪的眼角湿/润,上前抱住了朱利安,侧头吻了吻他的头发,“朱利安,祝你好运。”
如同上一次,这一次,朱迪祝福他一样。
朱利安也抱住了他的友人。
“朱迪,祝你好运。”
在这艘倒霉的飞船出现在塔乌星的第五十八天,船体重新被德克斯特所吞噬——飞船上的人都在路易斯船长提前做的准备下晕倒,包括他自己——庞大的王族裹挟着飞船远离了塔乌星,连带着跟在它身后大片的虫族。
——它们一齐远离了塔乌星。
为了送走这艘飞船,也同样,为了德克斯特要做的事情。
朱迪他们走的时候,朱利安并没有去送别。
但显而易见的,他的情绪低落了些。
埃德加多像是抱着个小宝宝一样地抱着朱利安走来走去,丝毫不顾脚底下跟着一起滚动的几颗虫卵,花色虫紧张地、嘤嘤叫地跟在后面,那好似哭泣的声音让朱利安忍不住侧目,正想说话,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朱利安,埃德加多,花色虫齐齐低头。
就在埃德加多的脚边,一颗滚得晕乎乎的虫卵扑通倒下,一条明显的缝隙从胖乎乎的尖端开裂,然后就是接连不断啪嗒啪嗒碎开的声音。
“啊啊啊埃德加多你把虫卵给踩碎了——”
人类虫母惊恐地掐住了虫子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
第94章
虫卵的外壳是一层看着软, 实质上非常坚硬的质地,在裂开之后, 从里面不断渗透出粘稠的液/体, 是泛着粉色的乳/白。
看起来非常可爱,对吧?
只是掩藏在粉白粘液之下,又有一层灰色的, 粘乎乎的, 带着腥甜和诡异气味的粘液不断地从虫卵里渗透出来。
那是恐怖的根源。
是肉眼无法窥探到的虚妄。
是披上了可爱外表的假象。
是王族。
埃德加多在虫卵刚裂开的时刻,不, 是远在朱利安这几颗虫卵刚诞生时, 它就闻到了虫卵上类似的气息。
所以什么娇弱,可怜, 全都是埃德加多欺骗朱利安的……其实也并非欺骗, 不是吗?妈妈其实是有所感觉的……他曾经见识过王虫卵, 即便大小不一, 但他的确是触碰过, 抚摸过,也对自己产下的虫卵有所认知的……不是吗……虫子只是巧妙地, 让妈妈转移了注意力。
而现在, 这颗碰瓷的虫卵, 正在哼哧哼哧地试图挣脱束缚, 从壳里面爬出来。
轻薄的外壳蠕动着,好似里面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突起, 一点点挣扎到了裂缝的边缘,骤然, 一根细短的足就探了出来。
朱利安瞧着虫卵在地上挣扎的样子有些可怜, 他挣动了两下, 总算从埃德加多的怀里逃了出来,赤/裸的脚趾踩在软绵的地毯上,他正想弯腰把虫卵抱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一种鲜甜的吸引。
非常、非常的香甜。
就好似最饥/渴的时候突然摆在面前的美食,每一处都散发着极致的诱/惑,不管是粘液,还是外壳,亦或是那根刚探出来的、细嫩的足,都仿佛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强烈的吸引,让他险些压抑不住骤然而起的吞食欲。
他捂住鼻子惊恐地后退,整个人都栽倒在平台上。
人类虫母白腻的小腿摇晃在边上,湿淋淋的粘液从脚腕滑落下来。
那是刚刚他踩住的液/体。
虫母的反应永远是虫族第一在乎的。
埃德加多立刻舍弃了刚破壳的虫卵出现在朱利安的身前,它感觉到了妈妈身上痛苦的气息。虽然没像之前那么难以忍受,却也透着恐惧的味道,“朱利安,难受?”虫族嘶嘶地叫道,“饿了?”
它似乎精准地判断出朱利安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确该饿了。
在产卵后,朱利安醒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和虫卵,和埃德加多度过。
这本该饥饿难忍的时刻 ,朱利安从从来都不进食——他只吃那些看起来正常的食物。
只是,从最近花色虫提供的食物数量来看,看得出来,人类虫母进食的东西越来越多,但也足以说明,朱利安并非不知道自己的饥/渴。
那种灼烧的,痛苦的,几乎让人要露出獠牙的忍耐。
朱利安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它很甜,它们很甜,但我以为……呕……”他反胃得肚子抽/搐,却又无法阻止那种甘甜的欲/望从心里钻出来。
美味,非常美味,但正是因为如此美味,才让朱利安更加无法接受。
那是虫卵,那也是他的家人。
他到底在做什么?
咔嚓。
埃德加多毫不犹豫地掰断了什么东西,塞到了朱利安的嘴里。
它的动作非常快,快到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就含/住了轻薄的甲片,牙齿不自觉地咬合,一声脆响出现。
它掰断了自己的手指。
那根可怜的手指在被塞进朱利安的嘴巴里之前,就恢复了原来的形状——那是属于埃德加多外壳的一部分。
坚固得连浓酸都几乎无法溶解的外甲,在朱利安的嘴里,就好像是轻薄的脆片嘎吱响,朱利安在咬了两口后想吐出来,却被埃德加多捂住了嘴巴,男人浅灰色的眼眸注视着朱利安,“朱利安,你得吃下去。”
虫子重复,“妈妈,你得吃下去。”
饥饿过头的虫母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尽管那种时候,也无虫能评价妈妈的理智——但如果朱利安不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把虫卵给吃掉的话,那他现在必须,也不得不吃下埃德加多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