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朱利安被顶得差点摔倒,就看到一只银白色的虫族猛地从洞穴里窜出来,灵活地爬上朱利安的肩头,沉重的分量压得一沉,旋即昂着脑袋朝着靠得近的虫族们嚎叫,那愤怒的声音和嗡鸣振动伴在一处,叫朱利安分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庞大的低阶虫族缓缓后退,然后趴在朱利安的跟前。
它左右的附肢都摊开,腹甲贴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低头轻叫了一声。
朱利安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他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肩膀上的代号A,“你们在说什么?”这看起来分明是短暂的交流,只是低阶的虫族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代号A嘀嘀咕咕地在朱利安的肩膀上转圈,“它,让跟着,保护,看,妈妈,安全,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乱七八糟的语序叫人难以分清楚,但是代号A对这些陌生虫族的抗拒是听得出来的。
“保护?”朱利安皱眉,他看着这些庞然大物,露出古怪的表情,“它们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可没忘记在飞船上发生的事情。
他对虫族没有好感。
“不能让它们离开吗?”
朱利安看向代号A,从之前的几次,他也能感觉到代号A应该是虫族里等级比较高的那种,应该是可以命令这些低阶虫族吧?
代号A更生气了,哼唧着在朱利安的肩膀上疯狂转圈。
好吧,这样子看来是做不到了。
朱利安有点头疼地看着这些庞然大物,尝试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没办法绕开它们,哪怕他千辛万苦、不惧它们是虫族的身份爬过它们的身躯,但在落地走了几步后,他的身前又会挡着一堆虫族阵。
很妙。很有韧性。很招人烦。很没办法。
朱利安只得不得不接受了这份“意外之喜”。
就在他认命了的时候,他恍惚好像听到了一阵阵喜悦的嗡鸣声,就好像是这些虫族高兴的情绪。
…
这是一颗无人星,大概。
朱利安在流浪了半个月后,冷静地思考着该如何活下去。
他带的营养剂说多不多,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吃的话,能撑上一两个月,但加上代号A后,顶多就是一个月。那些占地方的钱毫无用处,得亏空间项链内还有一点日常用品,让朱利安还不至于回归野人的状态。
苦啊。
朱利安坐在一只虫族的脑袋上,把一瓶营养液随手塞给了代号A,然后又摸了摸底下这只低阶虫族的大脑壳。
大脑壳上坑坑洼洼的,是最初来这个星球时和大气层的摩擦、以及在那之后为朱利安堵门淋雨遗留下来的痕迹。虽然在缓慢地愈合,但对低阶虫族来说,这个进度有点缓慢。
再多的警惕和戒备,在这半个月里已经消磨干净了。
朱利安发现它们异常憨厚直白,除了吃和睡,就是围在他的身边。
他走,它们就跟着走;他停下来,它们就跟着停下来。它们没有太多的情绪,也不会跟代号A那样哼唧着粘人,特别像是那种憨厚的老黄狗,只要时时刻刻跟着主人就行。
再又一次下雨,而四处没有遮挡的时候,几只最靠近朱利安的虫族第一反应是把朱利安护在身下——尽管差点没把朱利安给压死——在停雨后为了避免朱利安走在腐蚀的水中俯下了身,试图把朱利安顶到大脑壳上后,朱利安真的很难保持谨慎。
它们实在是古怪过了头。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无知无觉地抚摸着人家的大脑壳,这叫趴在朱利安脚背上的代号A好生嫉妒,轻薄的翅膀支撑着它飞了起来,落在柔软的怀里,“妈妈……”它轻轻叫着,试图吸引虫母的注意。
朱利安一根手指堵住了代号A的发声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是说了,不要再叫我妈吗?”
他没这么奇怪的娃。
被堵住的发声器内,偷偷地伸出来一根触须,黏糊糊地舔舐着朱利安的手指。惊得他立刻把手指抽/出来,湿腻的感觉叫朱利安头皮发麻,特别想把这小怪物丢下去。代号A对朱利安的情绪很敏/感,意识到朱利安的不喜欢后,立刻就撒娇地靠近朱利安,将锋利的爪牙和不好看的利刃都藏了起来,只露出乖巧的模样。
它不叫妈妈,也不叫母亲,黏糊糊地靠着朱利安,带着一种纯然的天真。
朱利安抖着手看了他一会,到底还是把眼睛移开,没再打算把它踹下去。
今天没有下雨,看起来还算晴朗,有光。
朱利安坐在低阶虫族的大脑壳上,任由着它驮着往前走,也没有个确定的方向。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人烟,朱利安已经差不多快放弃在这里找到人的打算了。这几天他也一直在观察能不能找到别的可食物,但贫瘠的土壤寸草不生,别说是可食物,就连一点植物都没有。
这些虫族也不在乎。
它们吃土,吃石头,吃干涸的河岸,似乎什么都能当做食物。却也让朱利安感到另外一种悲凉,它们这么习以为常,只能说是天性而为。它们习惯了长久无法满足的食欲,所以什么都能吃,什么都可以填饱肚子。
代号A似乎感觉得到朱利安的情绪,从他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来,“朱利安,朱利安,”它哼唧了好几下,像是刚刚学会这个词语,高兴又诡异地重复了好几次,“不要,不要去可怜,不要去可怜低阶。”它乖巧又嫉妒地蹭着朱利安的胳膊。
“我们,都是怪物。”
朱利安盯着这只小怪物半天,把它从怀里薅出来,然后丢到后面。
没有理会它的可怜唧唧,朱利安从空间项链摸出了一本书,就着这还算晴朗的天气,开始头疼地读着这本晦涩难懂的书籍。
“……我们一般把虫族的族内阶级,当做是金字塔的结构。曾经我们以为,负责养育的阶级是在底端,后来我们发现,虫族是一种纯粹的母系社会。而从前的记载也存在谬误,虫母是单一存在的个体,它没有更多的数量,一代唯独一只。这样奇诡的种族社会,也就造就了虫族对虫母异常看重。整个虫族的繁衍都依赖于虫母本身,则意味着一旦虫母死去,虫族就无法再继续生育……”
“虫母对虫族的掌控力似乎远比一般想象还要严厉,所有的子民都是祂的子嗣,不论是不是祂所生育。当一只虫母诞生时,虫族便诞生了新的母亲……”
“……虫母是整个虫族共享的存在,只要是虫族的最强者都可以享用虫母,但这种交/配权的主导在于虫母,而不是雄虫。一旦虫母在交/配的过程中产生饥饿的食欲,往往会把就近的雄虫当做食物。而一旦虫母失去交/配的兴趣,哪怕正处在繁育季,也不会……”
“虫母的交/配和繁育是可以同时进行的,雄虫的进/攻不会伤及孕育子嗣的囊袋,但必须注意,过分刺激囊袋,会令虫母产生极其强烈的攻击欲/望……”
朱利安面无表情,按住书页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什么玩意?
交/配和繁育可以同时进行?
他想起那个模糊不清的梦境,是更遥远的梦境。
他仿佛能够听到扑哧扑哧不断的水声,那些持续不断的卵从半空砸落到水池,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无数颗,不断地、不断地产卵。一想到那种画面,有股无名的寒意从朱利安的脚底蹿升,直叫人头皮发麻。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就看了这么一会,眼睛已经有点酸痛鼓胀。
这些知识仿佛不能细读,只要多看几遍,都好像要被那些晦涩的知识亵渎了一般。
他强忍着又看了几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把书页给合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这本书籍,像是非常嫌弃那样丢到了储物项链里去。
所以,他没有看到就在他将读未读的那一页后,还有这么一行字迹。
——当虫母在持续不断糜烂的梦境里看到伊始,那将是繁育季开启的前兆。
…
夜深,再一次寻找人类踪迹和食物无果的朱利安靠在身后的低阶虫族上。
在不远处的洞穴里,他的衣服有一半被拿出来铺在地上当做是垫子,另外一半是他的被子。代号A经常在他的身边钻出来一个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