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字,我写一个鬼故事
86.门
她爱他。
真心爱他。
不为任何别的,只是单纯地爱他这个“人”。
他文采风流,英姿勃发,擅诗琴书画,亦擅弯弓策马。
更何况,这样一个男人运筹帷幄,将江山社稷推至盛世之极。
他,叫弘历。
那一年,八十五岁。
大权独揽,却已经想好急流勇退。
这宁寿宫花园,是他自己精心设计,重新兴建。
又名乾隆花园。
是他颐养天年的神秘园。
每一处亭台楼阁,都有典故,每一个风景变换,皆有出处。
尤其,位于正门内最先入眼的这一处敞轩。
名叫古华轩。
是他与她相知相许的见证,幽会的良居。
他为她写下无数赞颂诗句。
甚至整个花园——她,是第一道风景。
他爱她之意,世人皆知。
但她爱他?
只有她自己深知。
年龄?身份?
从来不是问题。
她的名字,叫古楸。
那一年,她年逾百岁。
经历四死四生。
不论冬季如何枯萎凋零,翌年春天,又是依然白花盛开一树。
他惊喜不已,誉为吉祥之意。
甚至,花园正门,也因此叫做“衍祺门”。
祺,是吉祥之意。
他期望她将吉祥如意,绵延下去。
“阊阖象沼回萝图衍庆;蓬莱春茂鬯宝戺延祺。”
整树白色的花朵,是她对他的盎然春心。
映衬着八米高的红墙,格外清艳美丽。
她守护着他的迟暮,也永远守护着这扇,衍祺之门。
乾隆皇帝,八十五岁退位之后,在这所谓乾隆花园享乐了四年。
名叫衍祺的门,把这里隔离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乾隆死时留下遗言,要求这花园永远作为太上皇的居所,也就是“退休乐园”。
但花园之门,却从此不肯再接纳他人。
乾隆之后,清朝皇帝都短命,谁也没能做太上皇,精美的花园始终园门深锁。
甚至一个世纪后,游人至此,都倍感神秘。
87.爱
这样一个夜。
尤其夏天。
虫鸣蛙叫总份外扰人。
约莫1点的时候,有猫在窗外经过,发出喵喵叫声。
2点半左右,重型客车轰轰隆隆开过,扬起一路的灰尘。
3点50分,淅淅沥沥下起一阵雨。
窗子没关,偶尔几滴雨丝飘进来,落在脸颊上,十分惬意。
5点不到,雨停了,一切又恢复安静。
6点40分,远远传来外滩渡轮低沉的汽笛声。
7点,海关钟楼准时奏响,当当当当……
还有,越来越嘈杂的自行车铃……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胡海燕贪恋这最后一夜,不敢睡去,不舍睡去。
甚至现在,当她站在一片面目全非的废墟里。
她还是能清清楚楚记起那一夜的每个细节。
这片废墟,曾是她的家。
前后住了她家五代人。
小时候玩耍的天井,可以爬到二楼的窗户的落水管,黑漆漆的走道门,结着厚厚一层油腻的邻家灶头,总是不够亮的楼梯灯,还有,那一条狭窄、松动、陡峭的木质楼梯。
这些原本不该组合在一起的东西,统统被横七竖八地堆砌在一起。
而她之前所住的屋子呢?
海燕四处找寻。
废墟中,有一处还算完好的墙壁。
斑驳墙纸暴露在阳光下,衬着青砖,显得格外艳丽。
就是这里!
她认得的呀!那是她的太奶奶,亲自挑选的壁纸款式。
“唉……在那个年代呀,老时髦呃,价佃老巨哦!”
她还记得,太奶奶说这话的时候,颤巍巍的手摩挲着墙纸,浑浊的眼里仿佛重现着旧时新居。
墙纸有一块地方特别干净,勾勒出一个长方的痕迹。
那是曾摆放五斗橱的地方。
咦?在这里,原来还有一些模糊的字迹。
海燕仔细辨认。
“杏娟,我永远爱你。 大诚”
呀!这竟然是太爷爷的手笔!
破旧的老式五斗橱背后,藏着他们如此甜蜜的烙印!
海燕的眼睛湿了,这些字也愈发地模糊。
但家里曾悄悄发生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却越来越清晰。
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自己。
他们都曾在这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爱的回忆。
但她的小宝宝呢?
才三个月大就要离开这里,再没机会将这个家的记忆,延续下去。
海燕的家,赤裸裸的,残缺不全地暴露在空气里。
只剩一面断墙,还散发着一缕淡淡的熟悉气味,漂浮在周围的空气里。
恍惚间,她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废墟里哭泣。
这声音,飘渺无定,却莫名的,令她觉得熟悉。
太奶奶说过,每个老房子,都有一个守护神。
“她”,保护着家宅平安,守护着家里每个人。
难道是“她”么?
如果是“她”,那“她”将会去哪里?
海燕想要循声找去。
但那声音忽远忽近,刹那又消失了,根本无迹可寻。
最后,她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轻轻说了一句:是你吗?对不起……
上海,那些曾经被几代人挤得满满的石库门老房子,正在一栋栋地消失。
人搬去新居,旧情却再难续。
在开发商的眼里,他们看见的是宏伟蓝图和勃勃商机。
但,他们有没有听见?
这些看似破落的旧居,渗透了几代人对家的爱。
而这“爱”凝结成的神灵,正躲在废墟里,偷偷地,哭泣!
88.鱼
我在黑暗中凝视她的舞姿。
奇怪。
伸手不见五指。
我却能在漆黑中看清她每个手势,每个跃步,每个旋身。
她无声撩动了空气中每一缕悬浮的尘。
笑容慢慢绽放,又立刻溶化在四周的黑色里。
音乐柔柔起伏,她手指轻轻一拂。
有浅浅芬芳。
音乐缓缓流转,质感通透。
衬她的眼波如水,澄澈荡漾,温柔剔透。
呼应着每个音符与节奏。
她穿一袭我从未见过的窄身落地长裙,上面通身镶嵌着密密珠片,泛着波光粼粼。
整个人,宛如一尾鱼,在墨色水中,自如游弋。
我站在原地。
不敢动弹,不敢呼吸。
只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一个陌生人。
她为什么要在黑夜中漫舞?
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姿态,独自妖娆美丽?
如果我不是今天取消值班突然回来,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秘密?
难道,当我每次背转身去,她就会变身另外一个样子?
我真的不认识她了。
这真是我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