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口, 声音低沉，“有何贵干？”
　　唐宋感兴趣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这人面带倦意, 眉宇间隐有病色, 看起来像是个身弱体衰的, 但出声时却很沉稳，而且暗藏威胁，如病中蛰伏的野兽，让人既想试探其底线，又惧怕他争个鱼死网破。
　　他直觉此人并不简单。
　　黄脸男人也在此时笃定地开口，指着他们：“就是这两个人。”
　　唐宋扬了扬下巴，“带走。”
　　他没有指明谁，身后的黑皮少年就了然地走了出来，可当他看到秦随风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和一张脸的林念屿，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惊喜开口：“哥？”
　　林念屿：“？”
　　就连秦随风和唐宋也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到了林念屿身上。
　　秦随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燥气上涌。
　　这又是哪个好大儿？
　　林念屿......林念屿自己也不知道啊。
　　他紧盯着那黑皮少年的脸，努力回忆，半晌才将这凌厉桀骜的少年，与记忆中小区楼下替父亲照看卤味店的瘦小男孩挂上了钩。
　　这下恍然大悟，他竟然是小军！
　　林念屿从秦随风身后跨出，小军已经迫不及待走到他面前，林念屿下意识比划了一下他们的身高。
　　“都长这么高了。”他笑道，“好久不见啊，小军。”
　　“哥，我也没想到能碰见你！你这两年都在那里呢？过得怎么样？是刚到的基地吗？我......”
　　少年连珠炮似地问了许多，让原本以为自己能捞上一笔好处的黄脸男人傻了眼。
　　这......这又是个什么戏码？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原本还以为唐宋是来找茬问罪，没想到搞成了久别重逢，那自己还能继续抱大腿吗？
　　大腿很快就发了话。
　　唐宋瞥了一眼那男人，嫌弃地说：“这没你什么事儿了，出去吧。”
　　“额......”黄脸男人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在碰上唐宋冷漠的眼神后，就识趣地把嘴闭上，一溜烟地离开了。
　　唐宋这才重新开口，打断小军的喋喋不休。
　　“我是唐宋。”
　　林念屿下意识应了句你好，心里却泛起嘀咕。
　　唐宋？
　　他们在隔离区就略有耳闻，曙光基地内势力复杂，唐宋是其中一脉，不仅手底下能人居多，自己的实力也非常强劲。
　　但问题是，这人找他们是干啥来的？
　　“喂。”唐宋又懒懒开口，这回是对着小军的，“你还在磨蹭什么？”
　　林念屿扫过面露为难的小军，意识到以他和小军之间的渊源，也只是让唐宋稍微给予一点礼貌，没有改变带走他们的打算。
　　他的头都大了，想不通他们都这样低调行事了，怎么一进基地就惹上这尊煞神。
　　秦随风突然问：“你跟唐柯是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一出，唐宋面上冷傲的表情立刻一滞，他皱起眉头，眉心显出浅浅的川字纹，这一下便让林念屿想到百足基地的唐柯。
　　他们姓氏相同，又有着相似的面貌，只不过一人瘦削且高，一人中等身材。
　　“你们认识我哥？”
　　秦随风没应，对林念屿说：“拿出来。”
　　林念屿立刻反应过来，转回身，假装从他们随身的双肩包里掏东西，实则是从空间里取出了那个从唐柯手中夺来的怀表，递给唐宋。
　　唐宋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盯着那怀表许久，才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混合着怀念、释怀和了然，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变化些许。
　　他淡淡道：“看来你们的关系很深厚了。”
　　但唐宋到最后也没接那怀表，兴致恹恹道：“你自己收着吧。”
　　林念屿：“我拿着其实也没什么用，既然是你哥哥的东西，不如你就留下吧。”
　　他没好意思说这是自己抢来的。
　　“我也不稀罕。不过既然你们是我哥的故交，懒得为难你们了。”
　　唐宋嗤笑一声，没再看那怀表，视线反而慢慢向秦随风移去。
　　“当然，你们如果想来我们小队的话......”
　　秦随风当即摇头，“不想。”
　　唐宋又嗤一声，“我还不收呢。”
　　说罢，他招呼小军，“走了。”
　　“哦哦。”小军胡乱应了两声，恋恋不舍地朝林念屿摆摆手，“哥，我下回再来找你。”
　　唐宋一离开，他身后那帮人亦步亦趋，这小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这人的到来和离开，都让林念屿感到挺莫名其妙的，他把怀表放回空间，忍不住问秦随风：“你觉得他是因为唐柯才放过我们的吗？”
　　“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唐宋方才的神色可不简单。
　　秦随风说不上来具体原因，只觉得有一层阴影，正笼罩在他们头顶，如影随形，难以挥去。
　　林念屿皱着鼻子，很是不爽：“这个唐宋，可要比他哥任性妄为多了，跟他无缘无故的，专门过来找我们茬干嘛。”
　　秦随风不敢应声。
　　好在男人向来寡言惯了，林念屿也没觉察出奇怪来。
　　倒是小军上午刚走，下午又来找他们，一直缠着林念屿叙旧。
　　林念屿听他没提及自己的父亲，心中已是了然，自然也绕过这个话题，只谈其它。
　　听小军话里的意思，他到达的第一个官方基地很快就因为内部丧尸而崩溃，之后辗转两回才来到曙光基地，结识唐宋。
　　他说完自己情况，又问林念屿如何，林念屿虽然高兴遇上故人，却也谨记小心为上的道理，只说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区小心躲着，前些日子碰上丧尸潮，一路逃亡才到的这里。
　　这也不是假话，小军自然不会多想。
　　一直聊到两人口干舌燥，小军还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也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从秦随风身上扫过。
　　林念屿直觉他要说些什么，又碍于别人在场。
　　眼看这小子快憋出毛病来，林念屿劝道：“没事的，你有话就直说吧，我跟这人之间没有秘密。”
　　他指了指秦随风。
　　小军苦恼地皱起眉头，这才开口，但第一句就是直白的——
　　“哥，你不该来这里的。”
　　“那些小鲨鱼视频当时流传得很广很广。”黑皮少年转头看向秦随风，问了一句：“你应该也有看到过吧？”
　　秦随风无声地点点头。
　　他不仅看到过那些小鲨鱼末世教学视频，在知道林念屿重生以后，他甚至就有相应的猜测，只不过小军这句话，才让这猜测真正落实。
　　林念屿随着小军的视线而去，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又莫名感到些不好意思。
　　“你那些视频出现得太巧，内容上又大差不离，有心人肯定注意到了，基地内人来人往，我担心你暴露。”
　　“人来人往？”林念屿重复了一遍。
　　这个“人来人往”，是指单纯的人口多加上流动性大呢，还是在特指什么重要的人，他脑海中闪过似是而非的猜测，刚想再问些什么，小军手上的腕表突然闪烁起来。
　　少年霎时间站了起来，急道：“哥，我得回去了。”
　　看他神情，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急召，林念屿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匆忙地起身，送了他一小段路。
　　回来时他还在思考，小军看似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究竟有没有深意。
　　曙光基地里，难道有人能识破小鲨鱼的真面目吗？可他拍视频时都戴着鲨鱼头套，穿的也是最基础的衣物，半点小众特征都没有流露出来。
　　除非是对他的身型非常熟悉，才有可能产生相似的念头。
　　即便是如此，这两年下来，他的身材多少要比从前结实些，就算现在还有人能播放出小鲨鱼的视频，拿着它来一一比照，也不能笃定地说林念屿就是小鲨鱼。
　　说来说去，没有这些视频，就没有林念屿当下的烦恼与危险了。
　　可他又想，如果没有小鲨鱼，那么小军，或者说许多像小军这样的人，可能一开始就失去生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