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
快12点的时候,杜晓月骑着自行车过来。她穿着灰色的中袖衬衣,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细带的平底凉鞋,配上那一头及肩的黑发,在中午的烈日下十分清爽。杜晓月推门进来,张朝胜向她挥挥手:“在这呢!”
杜晓月用手夹着一个汉堡,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张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的事似乎没人问了。”
“那是当然,你以为这能像我们平时办案一样,把我的照片挂在黑板上?”
“嘿嘿,那倒是。”
“表面上没有人问,实际上最起码有三拨人在查这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人?”
杜晓月摇摇头。
“首先是是局纪委的人,其次是钱东悄悄安排的人,还有就是治安大队的人。”
“纪委、治安大队的人事应该查,但是钱东要安排人查干嘛啊?”
“你不了解钱东,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他这种人,唉,这么说吧。”张朝胜喝了一口饮料,“首先,他好奇,好奇心大得不得了,凡是发生在他局里的事,没什么他不想过问,不想了解的。严格来说,这也已经不能算是什么好奇心了。其二,纪委调查的结果他了解不到,也对他没用。纪委调查的是——是不是我放走那个人,而他关心的是我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这两个问题表面上是有因果关系,是一致的,但是,往深里说,这两个问题又有不同,换句话说,我想,如果这是我放走那个人,那么纪委调查这个案件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难道不会追究原因?”
“不会,他们要的是我渎职的事实,当然如果确实是我放走那人的话。原因并不重要,因为有了这一事实就构成对我的彻底打击,毕竟这一般来说是个案。”
“不懂。”
“这么说吧,比如说我不是渎职,是偷东西。而且是偷特定的某个人的东西,就算是钱东的吧。”
“恩。”
“我偷钱东的东西,开始我不承认,然后找到证据表明是我偷的,最后经过审查我也供认了,那基本上就确定了。这个时候我为什么会偷钱东的东西就并不重要了。因为这一次我被抓住了,我以后就不可能再偷了,甚至不可能再偷任何人的,不仅仅是钱东的。”
“就是说杀一儆百?”
“基本上就是这个道理。因为纪委的工作对象十分特殊,是党政机关的工作人员,查处的也是贪污、腐败、渎职、不作为等违法违纪行为,并非是小偷小摸,一般来说,很难有二次犯罪的可能,至少是短期内的。”
“哦,那么钱局长他为什么要调查你呢?”杜晓月似懂非懂的问道。
“如果是纪委调查了我有问题。那我就算是真有问题,纪委只要查处我的问题就行了,但是钱东就不能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了,他带的队伍出了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会出这个问题。何况这个人又是我,他自然十分感兴趣了。”
杜晓月笑笑:“我坚信你没有问题的。”
“哈哈!”张朝胜双手抱头,笑着伸伸懒腰。
“你笑什么啊?”
“你凭什么说我没有问题?”
“难道你有问题?”
“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没有问题,现在请你先回答这个问题。”
“感觉嘛!”杜晓月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目光飘向远方。
张朝胜愣了一下,感觉有必要把这个话题拉回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因为我回忆不起来当时发生的事啊,所以我就在一步一步的推,其实,这件事里有几个疑点,如果,你昨天告诉我的那些情况是真的的话。首先,我怎么会如此莽撞,一下子冒冒失失的窜进去。按说我不可能这样的,就算是的,我也应该做足准备决不可能被一个普通的赌徒搞成这样的。除非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赌徒。”
“难道是特种兵?”杜晓月开玩笑道。
“嘿嘿,这么解释也是可以成立的。”
“另外一个疑点就是,为什么韩平他们会突然反咬一口呢?如果他们确实是对我个人的品格和道德怀疑的话,按照韩平的关系,他完全可以采取一种比较温和的手段。比如,他不需要去找纪委,他可以直接找钱东,他们应该认识,暗示一下就可以了。他也没有必要告状告到政法委,他甚至可以直接去找市局孙局长。把局面搞得这么疆,现在看只有一个可能,他想要钱,想把钱要回头。”
“他就这么需要钱?那可是大款啊!”
“问题就在这个地方,为了二十来万不至于啊。更为重要的是,我认为他这个方法欠考虑,很可能钱也要不回头。赌博属于治安处罚,也就是行政处罚的范畴,执法人员就算在执法中有过错,也不可能影响到既成事实的处罚决定,也就是说,不大可能因为我渎职了,就不对他们的赌博进行处罚,何况这事闹得这么疆,就更不可能了。”
“恩,还有别的疑点吗?”
“现在我也说不清,反正这件事很奇怪的,我觉得。”
其实在这起事件里,最焦虑的人是杨清。这个快要退休的纪委书记这两天来一直闷闷不乐,谁也没想到在最后的这个时刻会碰上这么棘手的案件。更为要命的是,这和以往处理的民警违纪案件不同。一般来说,民警违纪的案件中,违纪民警,受害人,或者说被侵害人都是早就已经明确了,纪委要做的事情就是审查而已。但是,本案中,现在连违纪的民警都不能确定,虽然韩平他们的矛头直指张朝胜,但是警察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非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这么简单。何况,这件事的调查工作如果完全围绕张朝胜展开,孙局长那边的压力不小。而且张朝胜现在是失忆,基本上这条线就断了。而其他的线,又基本没有。刚刚开发区分局治安大队打电话过来汇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实际上,没有任何进展,由于韩平他们告了状,查处他们赌博的工作也暂停了下来。
杨清打开窗子,一阵热风吹了进来,现在全国上下禁赌“人民战争”正如火如荼,如果因为纪委调查的缓慢,最终导致这起赌博大案也不了了之的话,他这个纪委书记也实在不好向市局党委交待。他又关上窗子,在房间里踱起方步,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从韩平他们身上入手了。
说到底,本案表面上的焦点,就是那个叫做“莫须友”的人。只要这个人找出来,到底是不是张朝胜渎职就很清楚了。问题是,这个人,真的找不出来。跟张朝胜估计的一样,钱东确实布置了一组人悄悄开展调查。前面说过,朱云云、李小海就莫须友的情况,并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调查韩平提供的手机号码,也没有任何收获,那是一个用假身份证办的全球通的号码,所有的通话记录是有寥寥可数的十几条,都是和韩平通的电话,看来这个号码是专为联系韩平用的。于是,那一组人只有使用刑侦手段,他们从赌具上提取了莫须友的指纹,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此人并不在可疑人员的指纹库里。钱东安排人邀请了专家给莫须友画像,得到的是一个长脸、长发,留八字胡,戴玳瑁眼镜的男人。有刑侦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幅画像没用,这人只要一刮胡子,一剪头发,再拿掉眼镜,就是站在眼前也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