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
“好的。”
“第三,找一下朱云云的手机号码,这个要快,找到就发短消息给我。就这么多,你马上就办。”
“嗯,有什么新情况吗?”
“中午见面再说。”
“那你在麦当劳等我吧。”
“好。”
张朝胜挂上电话,突然犹豫了一下。本来,作为被纪委调查的对象,他不应该有这样的举动,他能做的事就是“认真反省,交代问题”。前几天,他让杜晓月了解情况,纯粹是因为自己失忆,想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纪委要调查他,他自己也最起码知道调查他什么。而现在,他让杜晓月调查,动机就不再那么单纯,因为他强烈的感觉到钱东好像也参与到这起事件里来了。他冷静地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是清白的最好,钱东最好也是清白的,否则,他怕钱东会把什么东西推到自己身上来。
杜晓月很快发来了朱云云的手机号码。张朝胜拿起电话,想打给中国移动的一个部门经理。每次遇有案件需要查犯罪嫌疑人的通话记录的时候,张朝胜都会找他。电话就要拨完最后一个号码,张朝胜又挂上电话。他在考虑请此人查钱东的通话记录是否合适。第一,此人认识钱东,一个刑警中队长要查上司的通话记录,完全可能被拒绝。就算不拒绝,万一事后要是让钱东知道张朝胜查过他的通话记录,恐怕张朝胜的日子不会好过,说不定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张朝胜打开电脑,登陆中国移动启州分公司的网站,在自助服务的登陆界面上输入了钱东的手机号码。鼠标移动到密码栏,张朝胜输入缺省密码888888,心想只有碰碰运气了,点击登陆,浏览器页面变成空白,状态栏的进度条慢慢的跑着,张朝胜的心也紧张的跳着……
哈哈,进去了!钱东果然没有更改过密码。
张朝胜查询了钱东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电脑上出现了很长的清单。编辑——查找——输入朱云云的号码。
结果和张朝胜想的一样,在短信记录上出现了朱云云的号码。最近的一次,竟然是,竟然是抓赌的那天晚上。张朝胜惊出一头汗:“妈的,钱东,你到底搞什么鬼?”
中午在麦当劳,张朝胜并没有告诉杜晓月自己的发现,他觉得这时候并不是以告诉任何人,甚至,他会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杜晓月云里雾里的望着张朝胜:“你倒是告诉我啊,你不说,我也不说,你让我查的那些事!”
张朝胜笑笑说:“晓月,不要这样嘛!”
“啊呀,你跟我还有什么事不好说吗?”
张朝胜愣住了,两人的脸都红了。
杜晓月低下头:“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你不说就算了。”
张朝胜无奈的吐了口气。
“余教仔细回忆了当天晚上的情形,他说钱东没有和韩平他们照面,一是没有机会,你被打昏以后,赶上去的人先把你抬了下来,钱东让他们把你抬上他的车,然后送去医院,也就是说,在韩平他们从楼上被带下来之前,钱东已经和你去了医院。”
“哦,他亲自送我去的?”这句话一说,张朝胜就觉得后悔:妈的,他屁大的官,也能算亲自。唉,看来还是我自己骨子里贱啊。
“不错,是他送的,也是他打电话让值班室叫我去医院照顾你的。”
“那是因为我们中队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心细嘛!”
“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他要是不让我去照顾你又怎么样,而且,他知道我们中队里就我一个人在启州,当然,他不就让我也会去的,我的意思是没有规定住院一定要人照顾。”
张朝胜做了个随你怎么说的手势。
“至于审查的时候,问了当时办案的人,都说钱东没有去过审讯室,至少就他们知道的情况,钱东没有和韩平他们照面。”
“哦。他们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问了,我说是市局纪委让我问的。他们也不可能找纪委去对质去。”
张朝胜赞许的点点头。
正文 十二 上海
下午三点钟,张朝胜独自登上去上海的火车,三个多小时以后,他来到了那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从地铁出来,高耸的摩天楼,喧哗的街道,冷漠的行人,甚至连公交站台上花花绿绿的广告,都让张朝胜觉得很舒服。但是他又有点丧气,心想这只不过是一种新鲜感,如果真的在这个城市工作,时间长了,新鲜感过去了,会不会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呢?他找到了郭风留给他的地址,那是一座花园洋房,门口的围墙上有块铭牌:华南基金会旧址。
郭风出来迎接他,介绍道:“我们这个网站是华南基金会提供资金。华南,就是华裔历史学家黎华南。”
“我知道的,写复式历史观的那个人对吧?”
“就是他,我们大学时候对他的观点还批判呢!”两个人都笑了。
“现在基金会的办公地点移到苏州去了,唉,现在上海什么都往苏州跑。留下这栋楼给我们做办公室。怎么会又有兴趣来了?”
“我只是先来看看嘛!”
“不是一直说没有时间吗?”
“哎,一言难尽啊!”
张朝胜上午在钱东办公室的时候,还并没有决定是不是去上海,这是接下来的发现,促成了这次上海之行。他需要远离那个他熟悉的城市,冷静的思考一些问题,他觉得这个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正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甚至连钱东的命运,可能也就是在自己的只言片语之间。
与此同时,钱东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
这次带队来启州调研的省公安厅政治部宣传处处长许曼,原本是钱东之前一任的开发区分局局长,通过竞聘去了省厅,40岁不到就穿上白衬衣(警监),一直被钱东视为偶像。
接待中,许曼发现钱东有点魂不守舍,便问:“小钱,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你?”
钱东尴尬的笑笑:“没事,这几天连续熬夜,事情比较多。”
许曼说:“哦,其实啊,工作就是这么回事,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问心无愧,对得起那份工资就行了,其它的呢,就随便随便了。你是一把手,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烦着你,这时候,就需要你自己选择,不要贪大求全,人的能力有限,精力更有限,一把手要抓重要的事,紧要的事……”
钱东也不知道又没有听进去,一个劲地点头,接着又拿起酒杯频频敬酒。那一晚,钱东喝多了,勉强撑着送走了调研组的人,随后就在饭店门口吐了起来。回到家,一头钻进卫生间抱着马桶接着吐,可是此时已经腹中无物,胃部一阵抽筋以后,嘴里竟然吐出了血来。钱东摊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好久以后,又抱着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晚,张朝胜在上海工作的同学们举行的“欢迎宴会”上也喝多了。几个同学回忆起大学时光,纷纷感叹唏嘘。张朝胜红着眼睛说:“说实话,我羡慕你们,但是不是羡慕你们有房有车,我,一个警察,每个月拿的钱不多,但是在启州这个小城市,也能生活,但是,我,我,每当我回头想想大学毕业这几年来到底干了些什么,一点自豪感没有,没错,我破了不少案子,抓了不少人,有强奸犯、杀人犯、小偷、大偷,甚至连间谍都抓过,可是,这与我有何干?我只不过是对这个社会修修补补,没有我,这些是别人也会去干。你,钱新芳,伟大的人民教师,许多年以后,你可以说我培养了多少多少人才,你,赵黎,你是老板,企业家,你给了多少人饭碗,许多年以后,你也许可以说国家的GDP里有多少多少是我贡献的,还有你郭风,你是做网站的,那也是教育啊,教化社会啊。我呢,什么都没有,以前的热血青年,现在是一介武夫,我为社会贡献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刚才你们谈理想,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好几年,终于算是想通了。这理想,对我来说,仅仅就我这个小警察而言,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