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
治安大队教导员余富贤看见张朝胜来了,便走过来客气地说:“老张啊,今天要麻烦你们了。”
余富贤比张朝胜大十来岁,是个高高瘦瘦,语气洪亮却又慈眉善目的人。他曾经是张朝胜的领导——张朝胜在解放路派出所的当治安警的时候,余富贤是所里的指导员。张朝胜谦虚地说:“余政委,别拿我开玩笑了。今晚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余富贤哼哼哈哈地给周围的人散了一圈香烟,说:“大队跟了个案子,今晚打算一下子给他们都端了。”
“赌博?”
“不错。”余富贤耸耸肩,说,“估计桌面上能缴个百十万。本来没打算今晚动手,考虑到其中有个人最近要出国。”
“人都码好了?”
“恩。”余富贤说出启州三个“名人”——“韩平,开发发财小区楼盘的那个房产商,他原来是市房产公司的,几年前公司改制,他下海单干,这几年发展的不错。朱云云,丽人美容老板娘,连锁店十几家呢,富婆!还有一个是李小海,开天狼星休闲中心的,也是连锁店。”
张朝胜抓抓头,说:“他们怎么赌?”
“打麻将。”余富贤笑笑说:“想不到吧?”
“打麻将能有百十万上下?”
“怎么不能啊?有钱人怪得很,喜欢玩牌九的,要的就是那种速战速决的感觉。而像这种打麻将的,追求的是‘斗智斗勇’!我们去年搞了个案件,也很大,最后赌资清算下来200多万,你知道怎么赌?打80分,50万一局!”
“唉,真是什么人都有。”张朝胜摇摇头“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暂时还不知道。”
“你们人手不够?”
“恩,他们打牌的地方是家农村饭店,人比较多。刚才我们请示了钱局,他就说从你们刑大、还有经文保调点人过来。”
张朝胜指指钱东:“他也去?”
“嗯,他值班今天,跟他汇报要人,他就说也要去现场看看。”
“嘁!”张朝胜轻声哼了一声。
这时候钱东合上电话,治安大队的大队长魏远方开始布置任务,跟着,包括钱东在内的二十名警察分乘五辆民用号牌的汽车,静悄悄的出发了。
赌局设在开发区工业园最东面的得意楼饭庄二楼。一切很顺利,治安大队的人迅速控制了楼下一帮闲人,张朝胜和另外两个民警直冲二楼最里面一个小包厢。张朝胜跑得最快,他一脚踹开门
张朝胜的回忆到此打住了,下面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事后,据跟在他后面的两个民警反映,当时张朝胜一脚踹开门冲进去,由于力量过猛,门又反弹关上,把他们二人挡在了包厢外面。当他们二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再次上前踢开门时(这距离张朝胜闯进去大概有五秒钟的时间),发现张朝胜已经躺下了,一张椅子翻倒在地上。牌桌上坐着韩平、朱云云和李小海,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下的张朝胜。三人各自身边有一个敞开的皮箱,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一叠叠钞票。二人不见“第四个人”,而窗户正开着,便想到那人可能跳窗逃跑,于是大声呼叫:“人从窗口跑了,跳楼了,跳楼了!”
同在现场的钱东、魏远方的回忆是这样的:当时钱东正在饭店门口观战(他当然不会上去),听见呼叫后,立刻指挥楼下的民警赶到“第四个人”跳楼的窗户下面,却发现本来守在那儿以防万一的一个民警也已经被打倒在地。
被打倒的民警回忆说,当时窗外很黑,朝上看逆光,根本不清楚跳下来的是什么人。那人落地后,好像一下子起不来,他立刻上前抓捕,并准备呼叫支援,却没留神那人突然窜起来,一把卡住他的脖子,猛地推着他的头往墙上一撞,他便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此时楼上的张朝胜已被人抬下来,送去了医院。
正文 三 纪委
杜晓月说出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移步到了一家茶楼。因为我察觉到杜晓月眼神中流露出感伤的情绪,办公室的环境似乎并不适宜她回忆往事。当然这样做是冒风险的,我打断了她的回忆,势必可能造成她就此封口不谈,因为既然他们处长不愿谈及此事,估计也会作为一项保密纪律而有所交待。但是我有两个优势在手,首先我打听此事的身份不是记者,不是启州记者站的副站长,而是张朝胜的校友、师弟——纯粹是出于私人的原因。另外就是,我发现,杜晓月做为当事人,似乎有说出此事的欲望。在我再三保证了我是出于私人目的之后,杜晓月说:“好吧,我们就换个地方谈谈吧。”
于是,在那个红霞烧满天的夏日黄昏,我和这个叫做杜晓月的白衣女子一同走进一家叫做“proscreen”的咖啡馆,继续在她那漫漫回忆中探索:
其实这起赌博案件本该就此打住了。跑掉了一个赌鬼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另外三人已经人赃并获,从他们嘴里套取线索,再进行抓捕没有多大难度,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两个警察负伤倒是令人惋惜,但是,谁叫他们吃的是警察这碗饭的呢?不过,这件事后来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赌博案件,或者是袭警案件的范畴。
关于逃走那人,朱云云、李小海的三人口供一致:他们不认识那人,打过几次牌,都是韩平约的,去了就打,打完就走,私下里没有联系,连顿饭都没有吃过。
韩平,戴着金丝眼镜,理着平头的商人,他端坐在治安大队会议室里,不紧不慢的说:“不错,那个人正是我介绍给朱云云和李小海他们的。可我以前也不认识他,去年在澳门‘蒙娜丽莎’认识的。‘蒙娜丽莎’你们知道吧?不知道?就是一个赌场!当时我正在玩百家乐,那家伙走过来说,韩总,我认识你,我也是启州人。”
韩平讲,赌场里根本没有“他乡遇故知”这么一说,所以当时他根本没在意。后来在酒店的咖啡厅,那人又出现了,并且主动介绍说他叫莫旭友,平时也喜欢玩两把,问韩平在家玩不玩。于是韩平留了一张名片给他,说自己比较喜欢打麻将。回启州后,大约是半年前,莫旭友约了韩平几次,韩平都叫了牌友朱云云和李小海。莫旭友很“豪爽”,前前后后输了将近二百多万。那天韩平要出国,莫旭友又打电话约他,韩平想他之前输了那么多,也不好拒绝,只好约旧班子再玩一次。“这个人,除了名字,我一无所知,也不需要知道。”韩平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喏,这就是他的号码,要找他,你们查去吧。反正我和他平时没有任何联系。”
莫旭友,哼,莫须有!与此同时,另一件麻烦的事出现了——市局纪委突然介入。
张朝胜在抓赌现场被人击昏后,立即被送去市人民医院。急诊的医师做了简单的包扎,说没多大问题,但要留院观察。七点多钟,张朝胜苏醒过来,张嘴便问他这是在哪儿?送他来的钱东还没有走,于是大概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张朝胜摸着头上的纱布,点了根烟,说:“我就记得我跑上了二楼,后面发生什么事一点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