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狼
“既生异变,我们有心相助,各位清鸿崖的师兄们却执意阻拦……也罢,那我们就等着吧。”
苏灵溪索性盘腿坐于剑身上,闭目入定。
其余弟子见状,纷纷也坐了下来。一时间,一把把飞剑上都坐着一位弟子,闭着眼睛,就地调息起来。
青玄:“……”
清鸿崖一名弟子小声询问:“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青玄沉默良久,确认这群剑门弟子是打算赖在这儿不走了,只能道:“盯着他们。”
清鸿崖弟子:“是!”
青玄叮嘱好弟子后,便转身离开。看方向,是朝着清鸿崖深处赶去的。
陆祁戳了戳袖中的小钟,装作不经意的曲肘托腮,一只耳朵贴着袖子。
“你说,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鼎晃了晃,半晌后传出一道极轻微的声音:“你何时放我出来?”少年音色清亮,微微有些不忿,正是被罩在钟鼎内的钟异之。
陆祁咳了咳:“教习送了一只小钟鼎给我,这不是……太高兴,拿你试了试么?”
谁知道刚把人罩进去,自己就被拖着塞入了队伍里。连带着还把钟异之带了出来。
钟异之道:“你就不该故意将我困在大钟里。”
陆祁:“我本就没打算困着你。”
钟异之:“可我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天了。”
陆祁:“外面都是人,说不定还有危险,你连御剑都歪歪扭扭,还是待在鼎里安全些。”
钟异之:“你更危险些。”
陆祁:“……”
钟异之:“《道门鬼事录》里,鬼道士就是将自己的师兄收进法器炼成了小鬼。”
陆祁茫然:“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苏灵溪似有所觉,回头瞥了他一眼。
陆祁正色道:“我说清鸿崖的人,太不近人情了!”
苏灵溪微微颔首,以示认同,随后便不再看他。
陆祁忙小声道:“等我到了安全地,就把你放出来。”
钟异之不说话了。
陆祁又戳了戳钟鼎,钟鼎屹然不动,不肯给出半点反应。
——什么牛脾气?
秘境之中,一片狼藉。
在三股巨势之下,天地山林皆毁于一旦,只余下满地废墟。
灰色巨狼趴伏在地,一动不动。细碎的伤口染红了皮毛,显出斑驳的血痕。辰极剑横陈在侧,散发柔和白光,静静笼罩着苍狼。万道星辉朝着四方逸散,不多时,又有了聚拢的征兆。
苍狼晃动一下尾巴,重新站了起来。金色兽瞳注视前方,眼底已看不出半点情绪。
沉陵的“神识化身”也在这样剧烈的力量冲击下消失了。
朔烬喊了一声:“沉陵?”
辰极剑跳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朔烬侧过身,看向辰极,眼神极为复杂——星辉剑阵威势巨大,几乎在与沉陵划出的剑气相撞的一瞬间,那人以神识化成的人身突然就逸散消失了。
他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甚至在今天以前,他都没想过神识也能幻化出身体来。
然而沉陵做到了。
那个老怪物,也不知道有什么天赋异禀,竟能修炼到这般恐怖的地步。
可如今幻化的人身消失了。
朔烬猜测,沉陵应当是受了伤。
他用前爪拨了拨地上的漆黑长剑:“你主人的真身到底去哪儿了?”
然而这柄上古凶剑,仍是没有反应。
朔烬想了想,心随意动,敞开了身体,将这柄病歪歪的长剑收紧贴在毛茸茸的脖颈间。似乎是觉得有些咯脖子,他甩了甩脑袋,又把剑藏进了皮毛厚实的胸腹之间。
秘境已经彻底毁了。
朔烬踢开脚边碎石,维持着狼身,慢吞吞朝着秘境外走去。巨大的狼尾低垂及地,金色兽瞳暗潮涌动,思绪千变万化。
一天之内,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他不在意秘境为何出现,不在意林中的遍地尸骸,更不在意人族修仙界即将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反正这一切有的是人修们去烦忧,妖怪贸然插手,也只会被认为居心不良、另有所图。
若不是小云东的病,以及他所中的失魂症,朔烬甚至连东术山都不愿多出半步。
可如今,他出来了,来到人界,跟着沉陵,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一处秘境,还见到了一个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
——谢道期竟还活着。
常闲真人赶到时,只看到一片废墟,和一位从废墟中走出的黑衣男人。
他的身形高挑而出众,周身仿佛有极强大的排斥之力,令人不敢走近半步。林间阴翳投射在他的脸上,落下大片的黑色暗影,他手中持着一柄漆黑长剑,剑尖虚虚点着地面。
常闲真人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直到男人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出声:“云、云郎?”
“云郎”淡淡扫了她一眼,径直略过她朝前走去。
常闲真人目光落在辰极剑上:“尊君呢?”
“云郎 ”停下脚步,淡淡道:“我正要找他。”
常闲真人疑惑:“你……”眼前之人的确是凌道峰上的小炉鼎,可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朔烬抬眼望了望天际。
金色碎芒穿过林叶缝隙——竟是日光大盛。转而想起清鸿崖内皆是幻术阵法,日月星辰都不见得是真。
“什么时辰了?”
常闲一愣:“寅时。”
——那就是快要日出了。
虽在秘境内得以清醒,但难保离开秘境又会失去神智。
常闲真人道:“我接到尊君消息,赶来此处,方才一番动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朔烬冷笑:“这就要去问清鸿崖的人了。”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动静,众多清鸿崖弟子正朝着此处赶来。
为首之人不是青玄,而是一位蓄须中年道人。不一会儿,朔烬与御道剑门弟子就被这一行人团团围住。
常闲真人皱眉:“宗闵,你这是何意?”
被称作“宗闵”的畜须道人扯了扯嘴角:“清鸿崖有贼人闯入,我自然是来捉拿挑事之人。”
常闲冷笑:“沉陵尊君言此地有异,我原还觉得疑惑,如今见你们大张旗鼓遮遮掩掩,看来的确有蹊跷。”
宗闵:“尊君虽为天下先,这些年来都做着除魔卫道之事,但清鸿崖为四门之一,岂是他一句话就能硬闯进来的?”
“他还真有这份资格。”
常闲还未反驳,更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澜沧宗、长琴谷……大小数十个门派竟是都赶赴了过来,齐聚于山林上空。原先被青玄拦截下来的剑门弟子也在其中。
一时间,清鸿崖众人反倒被围住了。
澜沧宗宗主负手而立,缓缓道:“尊君相邀,我等自然应允。”
空明寺住持合手称了声佛号。
宗闵的脸色逐渐变得黑沉,他环视一圈来人,冷哼道:“好一个沉陵尊君,只一句话,就能带着大半修行界闯进四门之一的大宗门。依我看,诸位不若各自散了门派,同入沉陵门下,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