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狼
他的一番话极为刻毒。
能以一人之力,集结众人硬闯山门,这样的存在,远比妖魔鬼怪更为可怕。
但沉陵做到了。
数千万年来,他平息过无数次的邪魔作祟,镇压过穷凶极恶的上古大妖,但凡修行界中出现无人可解的棘手之事,只要沉陵还在,就永远不会乱。
这是经年累月下积攒的威望,远比修为更能统摄人心。只因他从未错过,每次出手,都会牵扯出动摇一界的秘闻阴谋。
所以,当收到沉陵通讯的下一刻,他们便都有了行动。
“清鸿崖,血阵。”澜沧宗宗主仍是一身华贵锦袍的打扮,他催动法器,凌空审视方圆百里,最后目光落在后方的乱石废墟中。
秘境已被三股巨力损毁,豁出一道巨口。
腥臭的血味顺着缺口,慢慢四散开来。空明寺住持似有所感,阖目摇了摇头。
澜沧宗宗主问:“宗闵长老,有何解释?”
宗闵冷笑:“近日有大妖作乱,就潜伏在清鸿崖内。为了清理妖魔,我们奔波数日,殚精竭虑,总算等到那大妖露出了行迹,是以追寻至此。”
常闲真人:“妖呢?”
宗闵皮笑肉不笑,目光移向她的身侧,定定地看着。
众人的目光随着宗闵一同望去,都看到了面覆寒霜的黑衣青年。
常闲上前一步,替“云郎”挡住大半视线,冷斥道:“云郎是尊君道侣,结亲大典,在场诸位可都是亲去的。”
宗闵:“可这位尊君道侣身上,为何妖气冲天呢?”
常闲一愣,回过头看向“云郎”。“云郎”却没有看她,一双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回望向宗闵,杀意盎然。
方才一阵交锋,朔烬并无保留,整片废墟之中剑气与妖气混杂,寻常弟子光是接近,就感觉心神不稳,如芒在背。而妖气最盛处,便在朔烬周身。
他并未刻意隐藏妖息,任由汹涌的妖力在林中肆虐。
别派门人也察觉到了危险,三分戒备七分疑惑地看向这位据说是炉鼎出身的尊君道侣。
朔烬:“师侄,退开。”
常闲真人反应了半天,才意识道“云郎”口中的师侄是在唤自己,不由面露古怪,心情复杂,迟疑了片刻,还是侧着身体退到一旁。
朔烬甩手拂去一道磅礴妖力,直击向正前方的宗闵。
宗闵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挨了一记重击,口吐鲜血。
清鸿崖众弟子急忙围住他,怒瞪朔烬:“你干什么!”
“干什么?”朔烬反问,再次打出一道劲风,将叫嚣的几名清鸿崖弟子尽数击飞,而后站定,冷冷道:“说,谢道期在何处?”
宗闵脸色涨红,不知是伤重还是怒极:“什么谢道期?”
“这么大的秘境设在清鸿崖脚下,你们可别说毫不知情。”苍狼耐心将尽,手执辰极剑,直指中心的宗闵:“一个早该死了的人,竟然在大宗门的眼皮子底下炼制凶境,还吞吃了那么多小妖凡修的性命。现在他不见了,我自然是要找你们要了。”
“血口喷人!胡言乱语,难道我清鸿崖还会包庇恶人吗?”宗闵看向澜沧宗宗主,道:“诸位道友可看见了,御道剑门的尊君道侣就是这么……唔!”
朔烬收回手,不屑道:“少将本尊同沉陵牵扯到一起!”
宗闵:“……你!”
朔烬:“哪怕我们结为道侣,他行的正义之事与我无关,我做的欺凌之事也算不到他头上。”
宗闵怒目相视。
空明寺住持称了声佛号,出声制止道:“清鸿崖脚下藏有秘境之事确实蹊跷,但事情未明前,也不该直接大打出手。”
澜沧宗宗主咳了咳:“宗闵道长是清鸿崖宗字辈长老,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请宗岳掌门出来主事?”
其实他更想问得是,宗闵道法不低,怎么被瘦瘦弱弱的尊君道侣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几乎是每次出手,都不落空,实打实的,他光是听着就觉得疼。那宗闵好歹是大宗门的长老,怎么话没说几句,就被打趴在地?狼狈啊狼狈。
长琴谷谷主频频用眼角余光瞄向澜沧宗宗主——云郎不是你宗门内的炉鼎吗?
澜沧宗宗主面不改色——门内炉鼎千千万,我哪儿管得过来?
空明寺住持摇摇头——此等妖力,怕是我们都及不上这个炉鼎。
宗闵一声大喝,打断几位宗主的“眉来眼去”,愤恨扬声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妖啊!”
还是大妖,是能将大乘境修士当泥人般随意揉搓的大妖!
这磅礴的妖力,几乎覆盖了整座山林,不知道的,还以为清鸿崖变成妖窝了!
在场都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自然能分辨得清妖力,但当日结亲大典,他们可都是亲自参加了的,就算云郎真是妖,现下人界与妖界互通有无,跨族结亲之风大盛,妖怪怎么了?就算是妖怪,那也是沉陵尊君挑中的妖怪。
他们不愿与沉陵为敌,自然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去为难人家的妖族道侣。
宗闵还在说着:“他才是妖物,此地异变,说不定就是他……唔!”
澜沧宗宗主:“……”
宗闵长老再次被一道妖力击飞出数丈远。
始作俑者满脸嫌恶,只觉得人界处事果真麻烦又拖沓,“本尊平生仇人就藏在这里,我道侣也在此地失踪!这时候你跟我废什么话,我像是要同你讲道理的样子吗?”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狂妄之极。
宗闵两眼一黑,仿佛就要一头厥过去。
“恶妖,恶妖!”
“恶妖”略一抬手,原本想去扶起长老的清鸿崖弟子顿时身体一僵,不敢靠近。
宗闵:“……”
常闲此时反应过来:“尊君失踪了?”
“我在秘境中只看到他的神识化身,方才剑阵落下,他便不见了踪影,神识传讯也没回应。”朔烬很不耐烦。
是了,神识传讯。
常闲真人心情复杂——唯有上禀过天道的结亲道侣,才能够以神识传讯。眼前这个妖力强劲的大妖,还真的是……同自家尊君结亲的那只鼎。
恍然间,她回想起教习长老曾说过,云郎以一己之力护下了渺渺峰……看来是真的。
她的视线悄悄移向“云郎”,脸仍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却半点找不到从前粘着尊君撒娇犯痴的样子了……她不由又瞟向澜沧宗宗主,心想: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炉鼎祖宗,他们敢送,尊君还敢收?
眼见着朔烬将一派长老揉搓摔打,长琴谷谷主皱了皱眉。
“……尊君道侣,不管清鸿崖是否参与其中,我等也不该屈打成招。”
清鸿崖弟子敢怒不敢言,纷纷用眼神附和——这都打了多少下了?!
长琴谷谷主继续道:“还是等宗岳掌门出面,我们坐下来详谈吧。”
朔烬不以为然。若宗岳真的肯出面,那个消失了许久的青玄早就该把人请来了。
他如今的失魂症也不知好没好全,因而很想尽快解决所有事端。但不管是沉陵,还是谢道期,都彻底失去了踪迹。